第51章 、孩子

屋子里一片死寂。

慕迟怔怔地看着门口的楚无咎, 有一瞬间竟不明白他唤的“娘亲”是何意。

他为何要看着乔绾唤“娘亲”?

乔绾怎么可能是他的“娘亲”?

而乔绾听见无咎的一声“娘亲”,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对上闻叙白的视线时, 手僵滞了下。

今日二人才换了庚帖,他的生辰帖还在自己袖中,她却在他面前被慕迟牵着手。

思及此, 乔绾用力挣了下。

慕迟下意识地抓紧手中乔绾的手, 不让她逃离半分。

乔绾的手被攥得微痛, 眉头紧皱。

慕迟愣了下,想要放松力道, 下刻却听见门口的白衣男子轻声道:“宛娘,你没事吧?”

乔绾因他的称呼微怔,扭头看向闻叙白,后者正担忧地看着她。

乔绾看了眼紧抓着自己的手,抬眸对闻叙白笑了一笑:“叙白, 我没事,”说着, 她看向慕迟,“殿下能松手了吗?

慕迟目光颤动, 听着眼前男女的亲昵交谈, 她唤他的是温柔的“叙白”,唤自己却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殿下”, 心底一股森寒渗透全身, 他移过视线,望见乔绾正看着门口那个叫“叙白”的白衣男子, 唇角甚至扬着一抹笑。

她这样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 这样干脆地想与他划开距离, 生怕与他有半点牵扯,像是……唯恐那名白衣男子误会一般。

还有那名男子,他叫她“宛娘”。

他竟敢叫她“宛娘”?

慕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心口却陡然颤抖了下,喉咙一阵酸痛,挤压得他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看着楚无咎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乔绾的目光落在无咎身上,抿紧了唇点头:“是。”

话落,乔绾便感觉抓着自己的手一滞,她忙趁机将手拿了回来,后退两步。

慕迟看着她飞快躲避他的动作,双眸短暂的迷惘,而后趋于漆黑幽沉,他徐徐抬眸,仍没有看闻叙白,只固执地看着乔绾问道:“那他呢?你孩子的父亲?”

这一次乔绾未曾言语。

慕迟如今住在知州府,秦知州与闻叙白熟识,她若撒谎,往后必会被戳穿,不如不应。

“为何不语?”慕迟见她沉默,周身的气息陡然冷冽,眼底尽是杀意,眼眶泛着赤红,唇却扯起一抹凉薄的笑,干脆转身一步一步地朝门口的一大一小二人走去。

乔绾一惊,想要上前。

慕迟却已走到那孩子眼前,低头看着他,而后伸出手去,冰凉的指尖轻触上孩子的脸颊,嗓音诡异的温柔:“你说,她是你的娘亲?”

楚无咎毕竟年幼,小脸煞白地看着他,又看向乔绾,用力地点头:“是!”

话音落下,慕迟的手止不住地收紧。

“慕迟!”乔绾忍不住厉声唤他,随后上前,拉下他抓着无咎的手,将无咎抱在身前,火红的狐裘将孩童小小的身子包在其中,她谨慎地瞪着他:“你又想发什么疯?”

楚无咎抱着乔绾的手臂,扎入她的臂弯中,小脸微白,小声嗫喏:“娘亲……”

慕迟看着自己被拉下的手,抬眸看向二人的亲昵动作,那道火红的影子惹得他神色怔忡。

他不懂她为何要这样护着这个孩子,那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即便是她的又怎样?

哪怕从小被如牲畜般锁在地牢里,也可以低贱地长大。

慕迟讽笑:“不唤我殿下了?”

乔绾一滞。

一旁的闻叙白反应过来,走上前轻缓地站在乔绾与楚无咎身前,拱手温道:“这位公子若无旁事,还请暂且移步,此处毕竟是宛娘的闺房。”

慕迟的意识因那声“宛娘”回笼,出神的双眸越发幽冷,他终于正眼看向闻叙白,讽笑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

话却在看清闻叙白熟悉的眉眼与气场时戛然而止。

眼前人,像极了曾经的那个还是小倌的慕迟。

不同的是,他伪装的那个小倌从头至尾都在做戏,而眼前人却本就如此。

眼前人在护着乔绾,而乔绾在护着怀中的孩童。

他们的身后,是门外的一片盛光,他们站在光里,紧密得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而他站在不堪的阴暗之中,看着他们。

慕迟怔怔地盯着这一幕,如同被刺痛似的,脚步极细微地后退了一步。

他设想过无数种见到乔绾的情形,却独独没有此种。

他甚至不懂心中的胆怯从何而来,以至于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只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剩下心在瑟缩着,喉咙里翻涌着浓郁的血腥味,搅弄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近癫狂。

良久,慕迟闷咳一声,咽下翻涌上来的血水,忍不住伸手抵着绞痛的心口,他想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唇,只恍惚道:“我的确是疯了……”

慕迟转身便朝外走去,脚步又急又快,背影狼狈,竟如同落荒而逃一般。

屋内只剩下三人。

乔绾仍轻揽着楚无咎,想到方才的画面便止不住的烦躁。

她没想到还会和慕迟有再见面的一日,更未曾想到,那个小畜生竟还不愿轻易放过她!

明明她都用“命”替他将乔青霓留在陵京了。

可眼下,她更不愿面对的还有闻叙白。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闻叙白的眉眼和慕迟有相像之处,她即便说过自己“肤浅”,可到底是她理亏,若是他想要将生辰帖换回来,她也无话可说。

等了许久未曾听见有人说话,乔绾只得转身看向他:“闻公子……”

“宛娘……乔姑娘,”闻叙白还想再唤宛娘,察觉到不妥忙改了称谓,如常温和地笑,“在下方才带着无咎参观书院时,曾偶遇几名学生于书院山水旁弹奏,无咎看来有几分兴致,或可一学。”

“在下也问过无咎,将来可有抱负,无咎直言想成为天下名医,书院虽无授医术的医者,可若要学医,这些基础的功课也不可落下的。”

乔绾听着闻叙白对无咎的事事无巨细地叮嘱,安静颔首,最终没忍住问道:“关于方才的事,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闻叙白抬头看着她:“姑娘可是后悔与在下更换生辰帖?”

乔绾沉吟片刻,摇头:“倒也未曾。”

闻叙白愣了几息,许久垂下视线,淡淡笑道:“在下也未曾。”

乔绾轻怔。

闻叙白并未多待,又叮嘱了楚无咎一些入学堂的事宜便离去了。

乔绾此刻方才有些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她总觉得慕迟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果然还是这么畜生,自己不好过也不让旁人好过。

她都逃到这里都能被他逮到。

只盼他念在她都有“孩子”的份上,懒得再理会她,早点离开九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