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在乎。(第2/3页)

最后一段激昂的旋律结束,乐团伴奏们依次退场,台上的俞心桥似是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再度抬起双手,优美的音符自指尖流泄而出。

徐彦洹知道这支曲子,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俞心桥弹给他的生日礼物,德彪西的《月光》。

柔和的舞台光像月光一样铺在俞心桥身上,他轻轻抬手,置于黑白琴键之上,恍惚间,徐彦洹以为他本身就会发光。

像是把他自己当作礼物,送给了他一样。

演出结束,观众陆续退场。

徐彦洹将三位长辈护送到厅外,几人在此暂别。

演奏会之后安排了采访,后台出口处围着不少媒体记者,想着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姚琼英和俞含章便打算先回酒店,反正来日方长。

白薇收了来自亲家母的见面礼——一条玛瑙手串,正为该回什么礼焦虑,也不想打扰年轻人的二人世界,便也打车先走一步。

送走长辈们,徐彦洹自厅后面的员工通道返回。梁奕已经提前打点好看门的工作人员,徐彦洹一路畅通无阻,却在临近休息区时听见一阵骚动。

原以为是采访的人不守秩序,走近看见拥挤的人群,听见叫嚷声,才察觉不对劲。

零星的记者提问声中混杂着一道徐彦洹到死都不会忘掉的声音。

“你们让让,弹钢琴的是我儿媳,让我跟他说两句!”

俞心桥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媒体。

本打算回答几个问题就走,孰料这帮记者不依不饶地追在他后面递话筒,从艺术经历到家庭情况再到情感生活,只有他想不到,没有他们问不出。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声音。有一名五十岁上下、身材枯瘦的男人混在其中,冲俞心桥挥手,大声喊着“我是徐彦洹的爸爸”。

不是没被其他人发现。有记者已经将话筒对准那中年男人,问他是谁,男人忙往前挤,去够话筒,而就在这推搡中,俞心桥脚下一个踉跄。

梁奕在他右侧隔了几个人的位置,护他不及,正当俞心桥下意识双手交握于胸前,试图在摔倒前护住最要紧的部位,突然腰被从后面环抱住,紧接着被一个大力往后拽。

徐彦洹用自己的身体为俞心桥挡住人群,护着他往外走。

这里人多嘴杂,到处都是黑洞洞的摄像头。察觉到俞心桥的慌乱,徐彦洹靠近他耳边说:“别怕,有我在。”

后来在保安的帮助下脱困,把媒体遣散,徐彦洹特地交代他们把刚才闹事的人扣留,别让他跑了。

警察没来的时候,那人还挣扎着想跑,徐彦洹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把提起那男人的衣领,几分凶狠地盯着他:“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动他?”

徐震今天逛到这里看到俞心桥的演奏会海报,本来就想混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徐彦洹也在。

“我没动他啊,不过是刚出来一穷二白,想问他要两个钱花花。”徐震歪着嘴笑两声,“我的好儿子,六年不见长本事了,都敢叫警察来抓我了,这要放在以前不得扑通一声跪下,求着我不要动他?”

几乎是立刻,徐彦洹一拳头狠狠砸在徐震的脸上。

徐震应声倒地,徐彦洹再上前两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是敢动他,我就杀了你!”

啐一口血沫在地上,徐震肿着一边脸还在笑:“你会吗,你敢吗?给你一把刀你敢捅死我吗?当年但凡你没犹豫,老子都活不到今天。”

他看向一旁拉架的俞心桥,视线又转回来,嗤道:“自从为了他,选择放下刀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半个钟后,鼻青脸肿的徐震被警察带走。

做完笔录,俞心桥去了趟附近的药店,买完东西出来,看见徐彦洹立在浔城傍晚的黄昏中,让俞心桥想起六年前的许多次,他的身影总是那么孤独。

梁奕打来电话,说已经找到主办方协调处理这次的事故,俞心桥宽慰他说没事不用急,谁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媒体,也没想到会让闲杂人等混进来。

挂掉电话,俞心桥拉着徐彦洹在隔壁超市门口的塑料椅上坐下,拿出刚买的碘伏,拧开瓶盖,用棉签蘸取药水,蹲身,握住徐彦洹右手手腕,小心地往他手背上抹。

也是在这时候,徐彦洹才知道自己的手划破一道寸余长的口子,此刻血已经干涸凝固。

刚才怒不可遏,挥向徐震每一拳都不留余地,若非俞心桥竭力阻拦,他现在多半已经和徐震一起被拘留。

想想还挺可笑,他是律师,竟差点知法犯法,企图用暴力解决问题。

徐彦洹低头,看到俞心桥垂着眼,浓密睫毛随着呼吸很轻地颤动。

“那个人……是刚出狱吗?”

“嗯。”

“怪不得。”

俞心桥想,怪不得每天提醒我安全事项,出门恨不得把我拴裤腰带上。

“抱歉。”徐彦洹说。

手上动作一顿,俞心桥说:“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徐彦洹良久不答。他看见俞心桥身上还穿着演出的服装,白衬衫领口系着的领结微微松散,仍衬得他干净清朗,像堕入凡间的精灵。

俞心桥受上天眷顾,这一生要走的路本来就该平坦顺遂,充满鲜花掌声。

徐彦洹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低声说:“你受我牵连,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徐震盯上,所以我有责任保护你,你不必因此有心理负担。”

“你才是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也没有那么无私伟大,你不要……听他胡说。”

说到最后,徐彦洹气息都乱了。

他平日里的处事淡然,游刃有余,仿佛都在和徐震的对峙中被搅碎,所有过往的无力和难堪都被挖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的他是个四处漏风的空壳,谁都可以轻易将他打倒。

可是俞心桥说:“我已经听到了。”

他的手在轻微地哆嗦,全然不像台上那个张扬自信的演奏家。

因为就在刚才,他得知骄傲如徐彦洹,曾经为了保护他,折断自己的脊梁骨,向一个人渣示弱屈服。

他仍处在受到震撼后的余韵中。

“徐彦洹……”嗓音也在颤,俞心桥抬头的前一秒,一滴的泪砸在徐彦洹手上。

“你从来都不讨厌我,对不对?”

对于十八岁的俞心桥来说,心中解不开的结无疑只剩两人闹掰那天,徐彦洹脱口而出的“讨厌”。

那根刺扎在他心上,午夜梦回时泛起的隐痛,让他总是无法说出原谅。

他曾给徐彦洹找借口,比如当时是气急说胡话,是口不择言,事后一定后悔了。

只是没想到,那是徐彦洹故意要说给他听,要他知难而退,要他离他远远的,去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