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只能是我(第2/2页)

“是我。”

崔玥面色微红,倏尔转白,苍白。

一把伞,伞下两个人,隔着漫漫红尘彼此凝望。

她们错了吗?

错了。

崔玥玩。弄人的感情是错,景幼抛‘妻’弃女是错,二十六年不相见,没有一个人无辜。

痴情最年少,爱恨迸发最激烈不留余地的还在年少。

只是,稚子又有何错呢?

……

凉雨冲刷过地面,陆漾撑着大伞不放心地握住桃鸢的手,这手冰凉,受了秋日的冷气,又被亲眼目睹的真相惊着。

以桃鸢的聪明,哪还有看不明白的呢?

她身姿秀气笔直,不错眼地看着前方,唇抿着,指节发白。

陆漾尽管焐热她,伸手揽她入怀。

这边是沉默,那边还是沉默。

身在宏图塔清修养病的皇帝陛下稀奇地“嘿”了一声,手捧一盏热茶看向塔下:“她们在聊什么?”

陆尽欢慵懒靠在美人榻,瞥了眼堆在桌案的奏折:“陛下若是好奇,不如去问问国师,臣妾也甚是好奇。”

“去问国师?”李谌抿了口热茶:“朕可不敢。”

“哦?还有陛下不敢做的事?”

“多了。”这位体弱多病的皇帝陛下叹了一口气:“国师非一般人,朕怎可冒犯?不过……”

他润润喉:“桃禛已死,崔夫人寡居后院,今日前来,是叙旧,还是起了修道的心?”

皇后娘娘被这话逗笑,她隐约猜到一点什么,并不说破,顺着陛下道:“许两者都是呢。”

……

崔玥与道贞同时移开眼神。

一个盯着靴尖不说话,一个望着指上的戒指不吭声。

少年时爱也赤忱、恨也极端的两人,人到中年,容颜依旧,折腾的心都没了。

若是少年,崔玥少不得要记恨景幼假死抛弃妻女一事,景幼少不得要红着眼质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叹息不再年少。

万幸不再年少,不再针尖对麦芒,不再梗着脖子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暗夜风雨来。

宏图塔下,侧身相对的两人同时抬起头,崔玥轻声道:“我该走了。”

“慢走,崔夫人。”

她没喊她“桃夫人”,崔玥扬眉笑了笑,道贞重新执起她的拂尘。

笑意停在眉梢。

碎在冷风。

崔玥离去的步伐很是仓皇。

“我们也走罢。”

“欸?”陆漾急忙跟上:“姐姐不打算和国师——”

桃鸢步子一顿:“你都说了,她是国师。”

是大周的国师,不周山的山主,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看她冷俏的脸,陆漾暗道一声“坏了”,这人要执拗起来就像坚冰一样无坚不摧,任你刮东西南北风都不能渗进半丝的柔。

免得‘惹祸上身’被赶去睡书房,她识趣闭嘴,握着伞回头瞅了眼,恰好与塔下矗立的道贞视线相对。

景幼与崔玥爱恨别离那是她二人的互相亏欠,但无论景幼还是道贞,当着亲生女儿的面总不会坦然。

“山主……”

崔玥抄近道来走的是南边,马车骨碌碌而去。

陆漾两人行的是大路,转身向北。

一南一北,道贞立在风雨中央,哪个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拧着眉,身影如出鞘的剑,惹得道侍离她近了脸颊都有些刺痛。

心乱如麻。

这一问,问得道贞五味陈杂。

前尘翻涌,拂尘开裂,她仰起头,周遭如幕的珠帘停滞半空,不敢落下。

“走罢。”

她转过身。

雨珠惶惶恐恐地坠下来。

粉身碎骨。

……

“她都看到了?”

婢子小声回禀:“看到了,没反应,看了一会就走了,有陆少主陪着呢。”

崔玥胸口沉闷,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忍不住用指尖抚弄太阳穴:“是我们欠了她的,我们都欠了她的。”

若知这是她与幼幼的骨血,她会更爱她,不会眼睁睁放任她陷入险地,不会在她失。身于人后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不会教桃禛恶心她,不会让她成为一个在母爱里患得患失的孩子。

千金难买早知道。

“夫人,您做得够多了……”

“不够,这怎么够呢?”崔玥失魂落魄,喃喃低语:“这怎么够呢……”

一头是一团乱麻不知如何靠近的心上人,一头是自觉亏欠冷落的女儿,便是曾经的大周第一才女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我要想想,我要好好想一想……”

她闭上眼,耳畔不闻风声雨声。

……

宏图塔顶层,道贞身坐蒲团悟道,只心有杂念,这道悟了也是白悟。

过往那些事皇室不知,外人不知,侍候她多年的老道侍有幸知道那么一鳞半爪。

想到老山主曾嘱咐的话,她眼睛转了转,见不得这位有话不说强自忍着的煎熬样,腰身一躬:“山主有何吩咐?”

道贞嘴皮动了动,终是自己也受不得这苦闷:“把东西送过去罢。”

“送给谁?”

她明知故问,且是老山主放在道贞身边的人,在这时候竟然胆大包天。

“送给镇偱司统领大人。”

她兀自心虚,在心底偷偷道:也是我和阿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