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气骨凛霜傲

那个瞬间应翩翩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他便看到对方迅速摊开手,掌中赫然是一块破碎的衣角。

这片衣角上有一块十分古怪的花纹,应翩翩并未在应定斌的身上见过,他心绪烦乱,顿了片刻才突然想到,这是皇家秘卫的服饰记号。

上一次黎慎韫造反,先帝便调遣过一部分秘卫,事后应翩翩特意悄悄观察了他们的尸体,记下特征,以防未来有机会用到。

如今,他的仔细倒是当真起了作用,但应翩翩宁愿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或许,是有人故意想要挑拨应家与皇上的关系,才会设下这场局?又或者,这名报信的小太监有问题?

不能慌,不能慌,一定要稳住。

应翩翩深吸了一口气,而那名小太监已经反手攥住衣角,替他整理好衣服,再次卑微地躬着身退下去了。

这时,皇上也已经祭拜完毕,司礼官低声提醒应翩翩道:“王爷,该您了。”

应翩翩却没有动,那名司礼官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引得一些人不禁望了过来。

黎慎礼回过头,问道:“应卿?”

应翩翩抬眸,凝视了他的双眼片刻,其实这样直视帝颜是十分不敬的,但那一瞬,他感到黎慎礼目光中的神情是慌乱,而非恼怒。

应翩翩缓缓说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黎慎礼皱了皱眉,却还是温声道:“你讲。”

其实他对应翩翩的感觉十分复杂。

一方面,黎慎礼忌惮和畏惧对方,他总觉得应翩翩能够看破他的一切心思,并且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

但另一方面,黎慎礼又非常想要得到对方的认可,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够证明什么一样。

所以他踌躇良久,没有从应翩翩身上下手,而是选择了除去应定斌。

应家的势力已经太大了,内臣与外臣勾结更是大忌,之前先帝能容得下,是因为应定斌忠于他,但黎慎礼这里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虽说他刚刚上位,不该忙于铲除异己,但却也正是因为根基不稳,若是再容其他势力坐大,才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现在再不动手,任由其发展下去,以后更加没有机会。

坐在这把龙椅上,仿佛四面都是伸出来想要把他拉下深渊的手,那种感觉唯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忍受这种威胁。

黎慎礼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应定斌也不是应翩翩的亲爹,他既然认祖归宗,再留着一个太监义父也不光彩。

可饶是黎慎礼觉得自己已经把事情安排的够干净了,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可此时面对应翩翩,他心中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慌张。

黎慎礼仿佛又想起了那一日,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得到这个位置时,池簌那仿佛了然一切的神情。

应翩翩缓缓说道:“陛下,臣自幼得蒙应厂公收养,方得以长大成人,他虽非臣的生身之父,但父子情谊深厚,非比寻常。之前父亲曾经写信回来,说是要今日到达京城,但眼下迟迟未回,臣想出宫去接一接他,等应厂公回来之后在进行下面的仪式,还请陛下准许。”

应翩翩这话一说,不明就里的人听了,都觉得他实在是太过狂妄骄矜了,竟然在如此重大的场合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让这么多的人等着他爹过来才肯祭拜宗庙,简直是不把皇上和群臣放在眼里。

这一阵子应翩翩的表现太好,声望太高,几乎都让人忘了,他曾经可是个疯子呢!出了名的嚣张跋扈,狂妄无礼。

司礼官不禁道:“大人,吉时不可误。今日之典礼,并非大人一人之事,还望您能够顾全大局。”

什么顾全大局,曾经大局没对他有过半分照顾,如今他的家人出了事,别的东西就也都去他妈的!

应翩翩根本不理会那名司礼官,只是向着黎慎礼再拜道:“还望皇上能够准许臣的请求!”

“你!”

司礼官气的满脸通红。

其他的一些大臣们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口,或是指责,或是相劝,但也有一些聪明人察觉了端倪,一时未语,只是静观其变。

黎慎礼缓缓道:“吉时不可改,应卿还是行过册封礼之后再去罢。你若是不放心,朕现在派些侍卫出去寻找厂公便是了。”

对于应翩翩的无理要求,他没有大声斥责,反倒这样说,可以说是非常宽和了,可正是这种过于宽容和平和的态度,才泄露出不同寻常的端倪。

他不惊讶今天应定斌没有到场,也仿佛很理解应翩翩急着找人的心情。

应翩翩收回行礼的动作,慢慢将腰身直起来,顷刻间,心头转过了无数种念头和抉择。

要怎样做,该怎样做,若是应定斌当真遇到了危险,每多耽搁一刻,就是一刻的生机流逝。

如果不是他多心,那么黎慎韫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要拖住他!

“陛下……”

应翩翩上前两步,仿佛还要求恳:“臣实在忧虑……”

黎慎礼见他仿佛还要跪下的样子,刚抬一抬手,想示意左右将应翩翩扶住,便见对方猛然间跃身而起,竟合身向着自己一扑,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跟着反身一转!

“呛啷!”

今日的祭告仪式,按制天子佩剑,应翩翩方才一扑之际已经看准,手臂一将黎慎礼挟住,跟着便抽出了他腰侧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对着眼看就要蜂拥而上的侍卫们喝道:“站住!”

侍卫们面面相觑,惊骇不已,纷纷站定。

周宣骇然道:“应大人,你做什么?!”

天啊,他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劫持皇上,不要命了吗?!

应翩翩做出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心中反倒一下子定了下来。

他冷冷道:“我做什么,那要取决于我们的陛下做了什么。应玦想再请问陛下一遍,我的父亲到底在哪里?陛下,你身为一国之君,敢作敢当,总不能当众撒谎吧?”

黎慎礼被应翩翩这样架着,又被他一问,第一个反应还真的就是否认。

可应翩翩随后那句话确实提醒了他。

他是皇上,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任何人都无权置喙,但他却不能当众抵赖自己做过的事,堕了威信和尊严。

黎慎礼定了定神,沉声道:“应玦,朕本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方才才没有明言,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好,那么朕便说给你听听。”

应翩翩抵在黎慎礼颈前的刀刃微收,在他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彬彬有礼地说:“臣恭听。”

黎慎礼咬牙道:“应定斌此回外出公干,懈怠公务,擅做主张,多有包庇枉法之举,朕接到他身边之人密报,言道他竟与西戎奸细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