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清露湿愁红(第2/3页)

应翩翩抬了抬下巴,身边的侍从立刻过去,将书信取来给他。

应翩翩展开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上的散漫之色微微凝重起来。

片刻之后,他将信折起来,对身边的人说道:“都下去罢。”

直到房中只剩了应翩翩和胡臻两人,应翩翩才道:“这个消息确定属实?”

胡臻恭敬道:“属下已经多方验证,必是实情无疑。”

应翩翩哂道:“说真也是你,说假也是你。”

胡臻低下了头:“之前是属下愚蠢,铸成大错,如今将这些消息禀报给公子,也是希望能够弥补一二。至于剩下的罪责,公子怎样处罚,属下都没有怨言。”

应翩翩道:“你就一点都不顾及太皇太后吗?”

胡臻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属下对不起她,但也只有这么大的本事。您与她情分匪浅,想必也不会刻意为难。”

应翩翩没有说话,寂静之中,只能感觉到光阴一点一滴地从两人之间流过,过了半晌,他唇角方浮起一缕笑意:“胡统帅将功折罪,时犹未晚。”

胡臻道:“多谢公子。”

应翩翩道:“既然已经宽恕你了,那么为何依旧跪地不起?”

他本来是随口一说,但未料胡臻倒还真有未尽之言:“公子,属下冒犯,还有一事,是关于七合教的。”

应翩翩道:“哦?讲。”

胡臻道:“属下知道您与池教主关系匪浅,但七合教毕竟是江湖门派,势力庞大,里面的教众良莠不齐,或是过度倚重,便易招惹是非,更有甚者一时不慎,或许会遭到反噬。”

他微微一顿,见应翩翩没什么反应:“以往对付西戎,行军打仗,这些人还算堪用,但一旦进了京城,稳住局势,他们的身份便不合适留在您的身边了。”应翩翩道:“这个我自有安排,你管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他说话时唇畔虽微蕴笑意,却令人不禁心底生寒。

胡臻却坚持道:“公子,忠言逆耳,却不得不进。您可还记得当年属下救出北狄王一事?当时我们遇人刺杀,险些便不能脱险,却有一事属下当时未曾提起,今日却不得不说与公子知道。”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呈给了应翩翩。

胡臻低声说:“此物是从刺杀北狄王的杀手身上掉下来的药瓶,经御医查验,乃是七合教中的独有伤药凝血散——公子,请您亲眼看一看,想要北狄王死的,是七合教的人。”

应翩翩没有拿他手中的东西,胡臻便一动不动地跪着,片刻之后,隐约听到衣物窸窣摩擦的声音,知道是皇上从座椅上站起了身来。

应翩翩缓慢地踱到胡臻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为何当时不言?”

胡臻道:“因为我不敢声张。御前之事,池教主莫不知晓,您周围亲卫,江湖人士也占了足有半数之多。我只怕将此事先行说出,此刻就不能再见到您了。”

“更何况当时您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对付西戎,而他们要害的也并非公子,所以属下才一直隐忍至今,但眼看西戎已破,就要回京,若是放任下去,必然会有一日酿成大祸的。”

过了一会,应翩翩终于将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一只白色的瓷瓶,在他如玉雕一般的指尖轻轻旋转着,带着种矜贵优雅的美感。

凝血散乃是七合教特有的伤药,用过留香,数日不散,应翩翩与池簌在一起这么久,不会不识。

“公子圣慧,应该知道七合教这样做的用意。”

胡臻道:“之前有人谏言,希望您能纳鸿雁公主为妃,以此巩固穆国与北狄之间的关系,如今七合教派人刺杀北狄王,其用心无非是想要以此阻止您迎娶鸿雁公主。”

“这尚可说不是什么大事,也是出于池教主的一番深情,但七合教虽打着辅佐太/祖血脉的名义,终究已经在野多年,难脱悍气,人何其贪婪,若任由其放纵下去,这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胡臻!”

应翩翩冷冷地说:“你胆子不小。”

他的话让胡臻停顿了片刻,而后重重叩首下去,额头点地,低低说道:“臣此生无妻无子,别无他求,惟愿一生许国,死而无憾。”

“陛下乃是太/祖后人,善化……善化公主之子,登临大位,乃是实至名归,臣不胜欣喜……陛下……”

他的声音中似乎藏着无数难以诉诸于口的情愫,说完之后停了停,方才继续道:“还请陛下三思……”

终究,应翩翩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自胡臻的头顶传来:“出去。”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片薄雪落下,胡臻略一犹豫,站起身来。

应翩翩道:“东西带走。”

胡臻弯下腰来,双手去接,应翩翩将瓶子砸进了他的怀里,他连忙捧住。

胡臻本想请罪,抬起头来看了应翩翩一眼,却发现,应翩翩正用一种极度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竟仿佛是憎恶到了极点一般。

两人目光一遇,应翩翩猛然闭上了眼睛,转身冷声道:“还不滚?!”

方才那种感觉又仿佛只是错觉了。

胡臻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善化公主的脸,没有再说什么,收好了东西,行礼退下。

胡臻出去之后,应翩翩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手撑在了桌沿处。

那里放着一只镇纸,恰好被应翩翩按在了掌心中,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硌得手掌生疼,可是应翩翩一动都没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一把拿起那枚镇纸,用力掷了出去。

“哐”的一声巨响,心里那口郁气仿佛也随之找到了一个出口,只是疲惫的感觉更甚,应翩翩向后坐进了座椅中,身子慢慢靠进去,一手撑住了额角。

刚才胡臻的话在他脑海中旋转,还有对方的形貌、举止、语气,都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极为深重的戾气。

刚刚重生的时候,他整夜整夜都因为这种恼恨而无法安枕,而傅家倒了之后,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应翩翩想起自己与傅英最后一次见面时,对方所说过的话,心底冷意沉沉。

他听着窗外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下来,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体逐渐感到了一种僵冷的麻痹感。

这时,外面的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应翩翩知道不会有别人,除了池簌,也没人敢这样不打招呼就进来。

他抬起头,看到月光跟着池簌一起进门了,朦朦胧胧的,仿佛将对方整个人裹在一层不透明的亮色中。

树影随风而动,随着池簌的脚步从他身上滑过,池簌就在应翩翩的视线里忽明忽暗。

应翩翩坐在那里,在黑暗中凝视池簌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