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听到谢原道出“爱意”二字时, 岁安微微愣住。

要这么说,她在北山的房里藏得更多,他之前见到怎么不提?

谢原并非痴缠风月情爱的人, 忽然说出这话,实在有些反常。

她疑惑的拧眉, 低声呢喃:“你说什么胡话呢……”

谢原把人箍在怀里, 含笑端详:“怎么就是胡话了。喜欢一个人,无非是想着念着,追着盼着,一张手帕, 一句诗词,但凡和对方有关的东西,都会小心翼翼品味、珍藏。”

谢原的指尖细细描过岁安的脸,眼神渐深:“可是岁岁没有。是因为没有那么喜欢我吗?”

岁安眸光一动,眉间慢慢松开。

他方才也喝了酒, 带了微弱的酒气, 也不知是不是仗着酒劲在说这话。

片刻后,岁安神情一软,笑了起来:“你这话好没道理。”

谢原:“哪里没道理?”

岁安眸光清净无杂, 慢条斯理道:“男女相爱,便生相思, 然相思多因分离起, 你就在我身边, 在我面前, 我只管欢喜,何须思你盼你?我伸手就能碰到你,展臂就能抱到你, 难道不比一张手帕,一句诗词更实在、更有温度吗?”

谢原沉笑一声,好整以暇的评价:“狡辩。”

岁安又是一愣:“你……是不是喝多了?”

谢原眼神一凝,意外的清醒冷静下来。

其实,何须祖父提示。

即便才成婚几日,他依旧可以从细碎的相处里窥见端倪。

新婚的事,她起先感到委屈,可在察觉北山动作后,她竟反过来安抚他。

回门时,她发现了霍岭的存在,猜到当日绑架一事有蹊跷,第一反应是愧对他。

谢原甚至觉得,但凡自己在霍岭的事上没能想通,有被欺被辱之感,当时便是提出合离,她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他才立刻打断她,表明了态度。

他娶她进门,又有诸多顾忌与安排,岂会不让自己的人多留意她的举动。

她进府后,明明察觉自己似乎被隔开了,悄悄派人探问府中的事,到了他面前,除了用一句“小表妹”调侃自己,便再不多提。

若她真的想掌权管家,谢原反倒觉得没什么,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人替他分担,他不必再分心照料母亲这头的拉杂小事,何乐而不为?

他之所以阻拦,是顾虑她身体抱恙,也不想她因为嫁了他,便从简单无忧变得琐事烦扰不断,可她装作无事,仅仅是因为他不愿她来插手。

就连刚刚二郎找她说了那番话,他回来了,她也只字不提。

谢原以为自己娶了一个小娇娘,有些聪明、机灵,还有些无伤大雅的狡猾演技,更因她抱恙在身,激起一层爱与责任加持的保护欲。

她让他动心,她是他妻子,她需要被爱着护着。

可连日下来,谢原竟觉得,他的在意,并不是她必不可少的东西

他有心,她欢喜,他疏忽,她也无事。

当日,长公主岳母说她与人相交赤诚无杂,他并不怀疑,至今也相信。

可人是有很多面的,每一面都真实存在,却又各不相同。

作为女儿、嫂嫂、寻常朋友,她或乖巧温顺,或真挚从容,或许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但到了男女之事上,她便不同了。

尤其是触及男女、夫妻间更深的感情,比如爱,和信任。

她对他的爱没有要求与执着,也不纠结于彼此间信任与否。

她只是谨慎小心的走每一步,一旦察觉有异,便立刻想着要做出处理。

她甚至都不曾真正交付自己。

哪怕他说过,什么事都可以同他讲,她或许动容,但并没有真的放到心里。

所以,他们之间总归少了点什么。

不是没有情,但与谢原心中向往,根本是两码事。

谢原知道,这两句拈酸的话,与他一贯言行相悖,是反常的。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

无论是作为丈夫保护她,还是应对因这门婚事而来的各种变故,他都是不惧的。

就连对祖父说的话,也是出自真心。她无论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妻子,他认定了。

但一个人做事,要有信念和力量,他可以不惧未来,却希望他们之间是有足够的爱与信任来应对一切的。

然而,当他说出这话,看着怀里的人时,又骤然清醒。

两家联姻,或许是长公主先动的手,但他们之间,是他先动的心。

明明早就同自己说,来日方长,即便察觉她有什么顾虑,慢慢解开就好,他自己不也有不愿与人提及的心思?

换个角度,这或许就是夫妻间磨合的过程,他早就想过的。

这才几日,怎么忽然就着急了?

……

岁安此刻有些拿不准。

自成亲以来,谢原对她关怀照顾,宽容体谅皆有迹可循。

她心中动容,想要回应相同的东西,却发现他并没有把她放在她以为的位置。

好像成了他的妻子,就仅仅只是多了这么一个身份,站在他身后,在他来到身边时给与些温柔与体贴便足够。

或是出于责任,或是碍于习惯,他选择独自面对一些事,以至于旁人都觉得顺理成章的要求,他从未同她开口索取。

老实说,岁安是有些失落的,毕竟,这与她期待的情景不同。

放在从前,若有这么一件事,旁人都支持鼓励,且是对谁好的,她一定去做。

但现在,她不会了。

为谁去做什么,自该顾着谁的心意,若不被你为之付出的人理解接受,只会适得其反。

她想与谢原好好做夫妻,并不希望坏了眼下的和睦与平静。

他不开口,她就不问、不管,藏着一份讳莫如深的自尊与骄傲,看他能撑多久。

但到这一刻,他含着浅笑,拈了个似真似假的酸,却于眼中藏了份隐晦的探究和索求。

他探究索求的,不是这场婚姻中利益交换的好处,不是嫁给他后立场所在的付出,是爱意。

妻子对丈夫的爱意。

可即便是这个,亦是他从未苛求的事。

一纸婚约,两家结亲,男女之间甚至不必谈深情,互看喜欢,相处融洽,就足够了。

对于夫妻感情,岁安原以为,他们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素未谋面,忽然交集,转眼便定了亲,哪怕有些合眼的动心和喜欢,也不会转瞬成深情。

来日方长,轮到哪个步骤,用心面对,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可。

他们可以不慌不忙的去相处,从容耐心的积累感情,哪怕它并不炽热浓烈,却能在日复一日中厚实坚固。

但现在,谢原突然打乱了原本的步调。

他像是猛然一跃,在这段感情中站到了前面,回头审视还在慢吞吞走的她。

正当岁安思索时,谢原两声沉笑打乱了她,面前的青年眼里的深邃探究荡然无存,只剩满脸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