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谢原怎么都没想到, 她竟知道这个。

他每回到最后时,她明明都筋疲力尽,迷迷糊糊, 根本无暇顾及他在干什么。

一想到这么久以来,他欺她小姑娘不懂那么多, 竟在她眼皮子地下堂而皇之给她避子, 谢原就从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心虚、心惊以及惶恐。

他暗暗吸了口气,小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

岁安眨巴眨巴眼, 老实的说:“我也是刚知道嘛。”

谢原愣了愣, 下意识的反应是:还好还好,原来是刚知道。

那就……

那就更不对劲了!

谢原眉头皱更紧,调子都拔高了:“你在哪里知道这种事的?”

岁安忽然看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也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审问我吗?

谢原喉头一滚:“我的意思是, 你从哪里能知道这种事……的呢?”

同样一句话, 硬生生被他从质问凹成温柔的疑问。

岁安兴意阑珊, 淡淡道:“是万娘子告诉我的。”

万娘子……万柔!?

不错,就是万柔。

来的路上, 万柔为了给岁安展示自己的价值,说了许多自己在路上的经验。又因岁安救下两个背井离乡外出务工的娘子, 万柔便顺势讲到些外出时被拐到花楼卖掉的娘子的遭遇。

女人间总有些地方惺惺相惜,女人在花楼的悲惨遭遇,通常是失身受折磨,再就是要保证自己的身价, 会伺候客人, 还不能怀孕。

一说到怀孕,便说到避子之法,岁安听着听着, 谢原的行为就对号入座了。

她到这时才知道,谢原和她的亲密,省略了最重要的一步,他一直在单方面为她避子。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岁安起先是怔然,然后是不解。

比起被这样对待的愤怒和失望,甚至猜疑真心,她更想亲口听谢原解释。

重逢那日,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急,只是想借故钓出他的话。

可结果,他们都低估了自己对彼此的想念,身体触碰,呼吸交融时,便一发不可收拾,等岁安想起来的时候,又发现他并没有像往日那般给她避子。

谁料,并非是他忽然改变主意,而是没来得及。

他似乎打算在今日补上,最后又作罢。

在岁安看来,谢原更像是在经历挣扎和徘徊。

所以,她想听他说一句真心话。

谢原按住心底猛然升腾的火气,硬生生憋出个笑来,拉过岁安的手:“来。”

两人坐到床边,心平气和的谈话。

谢原略一思索,郑重的承认:“是,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你避子。原因,有两部分。”

岁安眉头轻蹙:“两部分?”

谢原笑笑:“一部分,是更重要的原因,而另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先说我的原因。”

岁安挪了挪身子,端正坐姿:“我听着,你慢慢说。”

谢原瞧着她认真的模样,笑容温和,心情也跟着松懈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她提及这份藏在心底的隐秘,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又像是水到渠成,应该讲,也只能和她讲。

“其实,我的确不想现在就成为一个父亲。”

岁安一怔,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我希望,我的孩子,是在他的父亲足够的成熟稳重,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可以为他遮风挡雨后,再来到人世。”

“当他能听懂人语,感知善恶时,可以去听这世间任意一个美好的故事,而不是嫡支继力不足的家境,和喋喋不休的嘱咐与依托。”

“他是在纯粹的期待和喜悦中降生,而不是为了延续、承担一份责任。”

谢原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想法很可笑?”

身为子女,自出生起,便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遗憾,有了这样荒诞的想法。

岁安默默听了一阵,忽然小声道:“这……也是当初那个不合适的理由吗?”

谢原愣住,继而生笑。

所谓契合,大约就是,不必过多强调解释,对方已精准的察觉到了。

不错,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卢芜薇,也是因为这个藏在心底,最私密的心思。

那时,他被家中困境约束,一点点拔除热血天真,慢慢肩负起早早从父亲那里接过来的责任,心中是真的打算妥协的。

入仕立业光耀门楣是责任,娶妻生子为谢家嫡支开枝散叶,同样也是责任。

这本也是大多数人走的路。

其实,卢芜薇未必不是可以托付中馈之人。

甚至在当时,她率先看出了他的种种处境,且能快速的给出自己的回应。

可有时候,有些关系、心思的变化就是那么微妙又不可理喻。

考虑到她年纪还小,且他也只是试着相处,所以谢原一直保持着距离。

谁曾想,他的态度落在卢芜薇眼里,竟成了悬着她一颗心的举动。

她开始为自己争取更多地筹码,不止格外关注在意他的事,还开始与他身边的亲人打交道。

当时,她也才十多岁,都没到及笄之年,实实在在是个小姑娘。

这个程度,是没把握应付谢府长辈的路数的,可她不愿被动等待,便从他弟弟妹妹下手。

她知道谢原在意府中姊妹,便想着先让府中姊妹认下她这个大嫂,等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可直接里应外合,拿下谢原。

可她低估了五娘的调皮程度,于上元节各府拜访时,让卢照晋主动提出带谢府姊妹带出门耍玩,然后自己偷偷带五娘去放灯玩水,结果河边人太多,五娘不慎落水,虽然有仆人立刻施救,可那么冷的天,没淹死都要呛死。

谢原知道此事后,除了生气不悦,对卢芜薇的感觉也变了。

卢芜薇这种步步紧逼、努力迎合的迫切,竟与家中时而袭来的压力有了一种微妙的重合。

那时,他想的还是如何制止卢芜薇的这种举动,可卢芜薇随之而来的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也有了之后彻底断开的决定。

卢芜薇问他:“你这么生气,是不是觉得我照顾不了孩子,以后没法做个好母亲。”

“哇。”岁安听的入神,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谢原本就不想回忆这段过往,被她一闹,哭笑不得:“你哇什么?”

岁安已经完全投入到这个故事里,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在同样的年纪,想的是怎么和喜欢的人在散学路上多走几步,你们竟已到生儿育女的地步了?”

谢原一阵气闷,伸手点她鼻子,“你再说一遍,谁跟谁生儿育女?”

岁安张口就咬,谢原飞快缩手,眼一瞪:“你又改属狗了?”

岁安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要打岔,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