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抵达镇子是在第二天下午, 谢思之开的车。

倒不是没有安排人专门过来接,只是谢思之在电话里据理力争, 口口声声说如果连自己开车的自由也没有, 那这趟北欧之行将毫无意义,要求即刻买机票回国,这才打消了谢夫人原本的念头。

自从下飞机那刻起,她的消息几乎一刻也没停过。表达的也都是很实际的关心。

一会儿问他能不能适应时差, 一会儿又担心当地的饮食不符合口味, 甚至还让他少穿点衣服, 担心气候问题......

李珩坐在后座,在车内音量调到最大的爵士乐和窗外飞速疾驰过的森林和山峦中一条一条回复她, 眼皮渐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少年歪倒在谢笃之身上, 消息回到一半的手机也从掌心滚落到旁边。

谢笃之下意识坐直,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或许会让对方靠得不够舒服,肩膀又缓缓放松下来,以一种自然的姿态垂落。

他在尽量维持半边身子不动的情况下够到了手机, 帮忙回复完了消息, 这才伸手去戳前方驾驶座上的谢思之, 示意他把音乐关掉。

谢思之不明所以地回头。

他是脸上墨镜甚至都没有摘,但嘴上正在哼的歌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差点不小心在公路上踩了刹车。

“......什么时候睡的?”他直接关掉音乐, 把自己那边的车窗也升上去, 甚至有意识放缓了车速, 压着嗓子问谢笃之。

“刚刚。”谢笃之回答。

于是他这才放心的地重新把头扭回去,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 谢思之重新回头, 声音轻得像烟, “等会儿醒了你记得再喊我下。”

开车的时候不外放点什么,他真的会难受到死掉。

谢笃之无言点头,有点想换个能让人靠得更舒服的姿势,又忍住了。

睡眠是一种相当难以摸捉的状态,他不确定自己的动作会不会突然惊扰到李珩,导致对方突然从梦中惊醒。

纵使昨天对方晚上的时候总忍不住盯着机窗外面看,没有好好休息,已经陷入熟睡的概率相当大,谢笃之还是不太愿意去赌这个可能性。

对少年而言,这件事只有零和一的区别,谢笃之不会在他身上验证所谓的概率与猜测,只是尽可能保持现在的姿势,减少其它的动作。

车程算得上漫长,可车在那座北部小镇外面缓缓停靠,作为司机的谢思之迫不及待从上面跳下,过来开门的时候,谢笃之竟然生出一种短暂的错觉。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他的肩膀——尤其是被少年枕着的那部分胳膊微微发麻的同时,也在以酸痛抗议这样的行为。

可他在精神上是满足的,甚至希望车程再多几个小时。

“......我睡着了?”李珩被摇醒的时候还有点迷茫,“你们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那么香,叫你干嘛。”谢思之轻描淡写开口。

当然,把那点开车数个小时没有车载音乐的烦闷和无聊咽下去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邀功:“怎么样,二哥开车技术好吧?是不是感觉特别稳健,一点颠簸都没有?”

少年边抹了把脸,边胡乱点头赞同,“二哥很厉害。”

他左半边脸颊上还有被衣服压出来的浅浅红印,眼尾还洇着点打哈欠留下的生理盐水,怎么看都不像已经睡醒的样子。

谢笃之默默把对谢思之车技的辛辣评价吞下去,选择沉默。

——李珩其实也不清楚谢思之车技到底稳不稳健,他上次坐自家二哥的车还是在高考结束那天,但那天道路上车太多路太堵,拖拖拉拉,实在不好判断。

不过,比起自己宛如小猪崽那样睡得又沉又死,他更愿意承认是谢思之开车的技术确实好,所以他才这么长时间没有醒。

太阳甚至都已经开始向西偏了。

“饿了?”谢笃之问他。

“没有。”李珩下意识摇头,反问,“三哥你累不累?”

他确实不算饿,问题在于,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枕着什么东西睡过去的,应该压了谢笃之很久。

“你不重。”谢笃之答非所问。

但谢思之的确饿了——在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的公路上飙车很爽是真的,开车很消耗精力和体力也是真的。

“不知道奶奶有没有烧红酒炖牛肉。”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肚子,又过去招呼李珩,“小乖,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李珩把那句“奶奶应该没有空,可能也什么心情款待我们”吞下去,跟在他后面往镇子里面走。走了几步,又重新退回去,拉着落在他们后面一小截的谢笃之一起。

“三哥真的不累吗?”他试图从青年的神色之中找出一点端倪,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谢笃之的表情和答非所问,说他很轻的时候是一样的。

“那你饿不饿?”他换了个问法。

等会儿到爷爷奶奶家,他可以进进厨房简单煮个面,或者是做一份炒饭——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先犒劳一下他们,垫垫肚子。

“还好。”谢笃之眼底有笑意漾出,“老二应该更饿一点。”

他说的是事实。

“那就是饿了。”李珩很确定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补充,“我知道二哥你饿了,所以才没有问的。”

怎么听怎么像欲盖弥彰。

走在最前面的谢思之呵呵笑了声,带着几分促狭演出来的伤感,“小乖,你不用解释了,二哥都懂。”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已经在脑子里编好了一出剧本,“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够,不应该介入你们之间,可不管怎么样,这段感情都是我先......”

“你先什么?”

带着几分威严感的声音从前面响起来。

“当然是我先来的......”谢思之顺口答道。

他定睛看清了前面站着的人影,顿时停住脚步,脑子里疯狂回忆起自己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老爷子,啊不,爷爷好,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到了,不如在附近街上的花店先买一束鲜花带给奶奶。”

青年火速改口,神色自若,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的尴尬和不自然。

“毕竟我先来过这里不少次,对附近还算熟悉。”

在这个家里,谢思之严格来说谁也不怕——就是初中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打架被老师找家长,回家后被谢伫危直接上板子和皮带教育的时候,他心里面也没有真正说慌过,或者怕过。

除了在爷爷面前。

他觉得可能是以前暑假过来,被压着在书房静心练字的那种压抑感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现在看到老爷子,心里面还是会不自觉有点发憷。

直到他这身爷爷喊出口,李珩才认出来不远处站着那位老人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