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白软抬眼, 动作也停下来,语气透着一股生硬。

这次算他输了。

但是下一次, 胜负就未必是现在这样了。

他已经抓住了谢笃之的弱点和软肋。

谢笃之没有回答, 眸光沉沉,白软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把手腕上微松的袖扣重新系好,昂着头, 面不改色地走出房间, 和他擦肩而过。

这里是白家旗下的酒店, 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不需要征得谁的同意。

“你甚至没有报警。”在经过他面前时, 白软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是在害怕吗?”

谢笃之猛地伸出手,但白软就好像预料到他的动作那样,迅速跑出一段距离, 躲开了。

他站在不远处, 得意地看过来, 冲谢笃之做了个口型。

“你失态了。”

谢笃之确实失态了。

青年静默地站在门口处,花了十分长的时间才平复好心中的担忧和自责,走进门。

李珩很轻地喊了他一声, 没有再说话, 只是咬着下唇, 不太敢抬眸去看他,和他目光相对。

谢笃之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 动作很轻, 除了在最开始时“嗯”了声作为回应, 同样一言不发。

李珩手脚都有些麻。

他很自觉地跟在谢笃之身后,跟着他走出酒店,上了车,在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自己曾经来过。

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白软的地方,高考结束后曾经班级聚餐的那家酒店。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和谢笃之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可每每想到开口,那些话就会另一股念头所阻拦,在唇齿之间踟躇良久,又被他吞回肚子里。

这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冲击实在太大,还是因为白软那些似真似假的话语,抑或是其他的原因。

他坐在谢笃之的车上,明明应该感到安心,可就像是安心过了头那样,疲惫一股又一股地涌上来。

谢笃之眉目依然凝有霜色。

他想开口,打破车内的这股静寂,又好像突然之间丧失了什么勇气似的。

先从这股沉默的气氛中解读出其他情绪的是谢笃之。

青年在心中发出一声很浅淡地叹息,把那些在胸腔翻涌的复杂情绪强压下去,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的语气,还有神态。

他把驾驶模式切换成了自动档,思忖着开口:“你的舍友没有性命之危,他被发现得很及时,手术也很成功。”

人是卫卓伟发现的,送医及时,加上S大教学楼只有七层,外面也种着那种低矮灌木的绿化带,而非坚硬的水泥地,林墨才没有算真正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遭。

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身上的伤痊愈之后,等待他的还有漫长的复健。

谢笃之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安排最好的病房,让最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对方。

但这并不是因为愧疚,他确实因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但那种愧疚和自责的情绪是针对李珩,以及谢家其他人的。

因为说到底,这是他的疏忽,甚至是错误。

“……那太好了。”李珩嗡了嘴唇。

听到林墨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他眼眶有点烫,好像沉甸甸压在胸口的大石突然被移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似乎没有力气表现出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他可能会休学,等彻底康复之后以新生的身份再读大一。”

谢笃之想了想,“学校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一切还是要以本人的意愿为主,辅导员联系了林墨的家人,家人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我之后可以去看他吗?”

李珩有点担心,想又不太敢去探望对方。

他害怕白软在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不想林墨误会自己。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在这件事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是他能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把事情处理得够好,或者再坦诚一点,可能林墨就不用躺在病床上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

谢笃淡淡开口,目光看向窗外,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啊,三哥。”

李珩很轻地开口,总感觉好像回到了谢笃之的办公室。

那个时候,谢笃之也把所有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白软太狡诈了。”

提到这个名字,李珩还是有种恶心的感觉。

它好像和那段他恨不得忘得干干净净的记忆紧紧绑在一起,只要提起来,他就会不可控制地想到那股如同蛇一样滑腻的触感。

“是我把对手看得太简单。”谢笃之说,“他其实很了解谢家的情况,甚至知道公司一些高层的秘密,在内部安插了人手。”

但是他从来没有调查过,他过分低估了白软在商业上的才能,导致从昨天半夜开始就被绊住脚步,没有注意到白软趁着混乱,已经瞒过了他请的侦探,神不知鬼不觉,到了S市。

“……”

李珩沉默,想到了一种可能。

白软对谢家的了解,或许不是因为他的商业头脑有多好多好,而是因为,他确实接触过谢家的核心层,所以才能知道许多内部消息。

甚至掌握一些人的把柄——就算他觉得白软真的卑鄙又恶心,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梦里,白软几乎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

对方本来就擅长察言观色,玩弄人心,手上会掌控其他的人弱点,让那些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在关键时刻捅娄子也很正常。

谢笃之嘴唇抿着,唇角弧度很低,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遭受了打击的样子。

“爸爸和大哥还在处理后续的影响,总体上说,对公司后续发展有利。”

沉默片刻,他听见谢笃之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往下开口,“也算扫除了一些沉疴痼疾。”

——可是你被打击到了。

李珩忍不住这样想。

他对一些商业上的运作其实不了解,但站在正常人的角度,觉得在没有先见之明的情况下,谢笃之和大哥他们能这么快把事情处理好,只剩下扫尾工作,已经非常厉害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危机刚刚爆发,甚至可能还没扩散,人们刚刚意识到,甚至还来不及恐慌的时候,就发现危机已经被解决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会被这件事打击,感到失落,好像也很正常。

因为他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任何决策上犯过错,甚至被很多合作伙伴暗地里称为“财神爷转世”,会被同辈人暗搓搓讨论“这个人这么厉害,肯定是重生开挂回来”的谢笃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