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直到走出鬼屋, 被谢笃之领着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餐,李珩手心还是微微发烫。

不是自作多情。

在鬼屋里, 他试图从谢笃之怀里钻出来的时候, 谢笃之把他按回去,反而搂得更紧了。

那个时候他的脸埋在谢笃之胸前,能感受到对方仍在僵硬。

可谢笃之心跳得又快又杂乱,落在他耳朵里, 像是无规律又落如雨下的鼓点。

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他猜想, 谢笃之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不然为什么要把他拉回去, 不然为什么心跳和他在做了那个绮梦后醒过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直到坐上摩天轮为止,他心里面在想的依然是这样一件事。

从谢笃之的反应, 想到自己和谢笃之相处时对方的种种表现。

他愈想愈发觉得谢笃之可爱, 也越喜欢谢笃之,肯定谢笃之对他的温柔里面,不止包含了哥哥对于弟弟。

谢笃之留意到了他状态的变化,对之前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两个人并排挤在摩天轮狭小的车厢内, 窗外的风景逐渐升高, 但不论是谁, 都没有从鬼屋那个猝不及防拥抱里真正走出来,心思各异。

——他在试探,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不能确定, 需要证据。

没有必要再去G市找白软了。

谢笃之淡淡地想, 下意识将目光移至窗外,以免和紧紧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发生接触。

没有隐藏好那股情愫是他的问题, 早在心中隐隐隐隐有所预感的时候, 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但即使如此, 他发现自己也无法直面对方可能含有惊疑、甚至是厌恶的复杂目光。

他早就习惯对方信任他,不自觉崇拜他,在内心深处将其视作一种理所当然了。

那么,为了避免给对方造成更多困扰,要离开吗?

谢笃之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慌乱,好像这件足以影响他日后一切规划的事不过一颗小石,漾起层层涟漪后,又很快散去,消失得无踪无影。

——要离开,但是不能马上离开。

否则他会知道原因,产生愧疚,甚至于后悔今天的试探,向其他家人倾诉,把所有问题都拦到自己身上。

谢笃之不认为他试探自己有错误。

——说到底,这件事从开始到结尾,一直都是“谢笃之”的问题。

是他没藏好,被白软抓住了这一把柄,让对方有了得知的可能,也没有滴水不漏地接下任何试探。

接下来他要做的,应该是调整总公司的发展方针,在几个月——也可能会是半年的时间,将重心转移到其他方向,再以开拓市场的理由,合情合理地离开。

A国是个相对而言会比较好的选择,不会距离太近,也不会像欧洲那样会有类似距离近的借口方便探望——谢笃之认为,他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可能过去三年,或者是五年和更长时间,他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忘记这段甚至有些可笑的插曲之后,谢笃之才可能会考虑再重新回来。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谢笃之不会一开始就假定好将来。

至于心中生出的那种不舍——

谢笃之无法否认其存在,也做不到消除。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不舍和理智切割开来,以免让它影响到决定。

刚刚做出的那个决定,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

少年需要一个无微不至、爱护关心自己的哥哥。

而不是想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目的不够纯粹,一举一动满含私心的人。

“我……”刚刚收到了助理的消息,公司有急事。

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谢笃之嘴唇嗡了一下。

青年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准备以忙碌为借口离开。

他伪装得很好,语气也足够镇定,有自信不被看出端倪。

李珩心跳漏了一拍,有点紧张。

他猜不到谢笃之接下来可能说什么,决定索性抢在对方之前,把自己的想法、还有目的都解释清楚。

可能还有道歉,毕竟不管怎么说,随便试探别人都是不对的,哪怕谢笃之和他关系很亲密也是一样。

没有人喜欢被试探。

“我先说。”

李珩握紧拳头,接过了的话茬。

谢笃之愣了一下,偏过头,发现他目光灼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我之所以会单独邀请三哥你和我来游乐园,还有看电影,是因为我喜欢你,想确定你是不是也对我有额外的好感,不是因为什么摄影,还有阅读课作业。”

说完这段话,李珩甚至忘了喘气,马不停蹄地继续开口:“如果你也对我有额外的好感,我就会向你告白,追求你。”

他看着谢笃之,明明刚刚还语气确凿,流利而大声,碰上对方漆黑深邃的眸子,一下子就变得怯弱起来。

那种羞耻感后知后觉漫上他的脸。

但他仍看着谢笃之,和青年视线相对,确保自己也在对方的眼睛里。

“……我知道这种行为不够正确,甚至有点卑鄙,你知道之后就算不生气,心里肯定也会有一点介意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先向你道歉,然后再问你那个很重要的问题。”

谢笃之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错愕。

所谓的“问题”是什么,就在少年说出第一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问题是——

李珩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三哥,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谢笃之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宕机的程度比之前在鬼屋还要严重,不仅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也没有了最基本的反应能力。

漫长的空白之后,他才在耳边噪杂的心跳中,逐渐找回焦距。

他默默藏在心里的人喜欢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足以让人感到欣喜的事实。

然而谢笃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开心。

相反,在意识到这是告白后,青年心情罕见沉重。

他原以为自己将“兄长”和“恋慕者”的角色划分切割得足够清楚,平时的言行中也不会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导向性。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还是说,只是他自以为所有的言行都在那条早就划好界限的线内,实际上早就已经不自觉作出了出格的举动,并下意识将底线一再偏移?

……无法分辨。

谢笃之感觉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理智出现了问题,他的程序依旧在运行,只是在运行过程中不再像过去那样,能迅速找出错误所在,并分析成因。

他仅能分辨这不正确。

李珩对谢笃之产生多余的喜欢,是一件完全不合理的事——至少放到现在是如此。

青年带着点狼狈地和他错开视线,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