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车子稳稳停在半山墅门口, 易淮川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夜幕落下,奢华高贵的欧式别墅静静屹立在黑夜里,门口的路灯亮着, 像是在虔诚而孤独地等待着归家的主人。

再往里,整栋别墅都陷在黑暗里, 没有灯, 也没有往日等他回来的人。

沈昊军下车为他拉开了后座的门, 唤了声:“易总。”

“嗯。”易淮川收回视线,轻轻应了声, 抬腿下车,“你回去休息吧。”

语毕,他径直回了别墅,如往日一样输入密码。

大门传来“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短暂的声响过后, 又是无穷无尽的静默。

像一颗石子扔进幽深的古井里, 再无动静。

门被推开,屋里漆黑一片, 让人的感官都更敏感细腻。

往日一进门便闻到的那缕清淡的香味不在,易淮川有些不习惯,伸手按下了开关,入目的是空空荡荡的玄关,长期摆放在柜台上的小雏菊果然不在。

下意识的,他扫向餐厅的地面——那里干干净净,实木的地板泛着暗泽的光, 前些日子的一片狼藉消失不在,应该早就被阿姨打扫过了。

是痕迹被清理, 却如时光被掩盖,有种抓不住的流逝感,无端让人觉得烦闷。

易淮川别开了目光,直接进了书房。

半山墅他并不常住,书房也显得空荡,往日并不觉得异常,不知怎地,今晚再看,总觉得需要用些东西填满才更合眼。

处处不合心意,导致他心里的烦闷愈加明显。

在书桌前落座后,易淮川下意识去端咖啡,想要缓解隐隐的不舒适,却伸手摸了个空。

他一愣。

电脑旁空空如也,哪里有他平日一回来,梁思思就送来的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单手取下眼镜,随意丢在桌上后,他捏了捏鼻根,很可惜,没有任何缓解效果。

凭借记忆,他拉开了书桌最下方的抽屉,一枚黑色的U盘静静躺在里面。

U盘里有四年前的监控视频,是爷爷让人调取后给他的,送梁思思来半山墅那天,他随手丢在了这里,从未看过。

他不信世上有巧合,只知道所有的偶遇都是预谋,所以觉得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但梁思思走之前那番近乎于决绝的话,忽然让他萌生了看一眼视频的想法,那是他多年来为数不多地怀疑自己做错了某件事。

很荒谬,很奇怪的想法。

这想法刚一闪现,就被他无情掐灭了,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昼夜不休。

但像遇到魔咒,怎么都绕不开心头那团迷惑,于是,他还是回到了起点,坐在这里验证自己。

打开电脑,插好U盘,画面跳转出来——

并不宽敞的咖啡店包间里,他身穿小香风套装的继母与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女人对立而坐。

背对视频画面的,是正在上咖啡的工作人员。

“人能认出来么?”继母问。

年轻女人谄媚地笑了下:“您开玩笑,易淮川谁不认识。”

视频里,上咖啡的工作人员手顿了下。

继母很敏锐地扫了眼工作人员,她立马双手抓住盘子,微微欠身,恭敬礼貌道:“您们的餐上齐了,请慢用。”

语毕,再无停留,她离开了包间,出门时,因为正对镜头,易淮川看清了她的脸。

清秀干净,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不染尘埃似的,是更几年前的梁思思。

视频里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包间里的对话在继续。

“病例带来了吗?”继母抬了抬下巴。

年轻女人赶紧点头,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本病例,翻开放在桌上:“带来了,您看,我是五年前染上艾滋病的。”

继母瞟了一眼,确认了真实性后,摆了摆手。

年轻女人赶紧将病例收了起来。

继母将墨镜往上抬了下,完美遮住了小半张脸,而后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语气高贵:“这是定金五十万,只要你跟易淮川发生关系,事后还有一百万。”

“您放心,规矩我都懂得。”女孩接过卡,很小心地放进包里。

继母点点头:“很好,你明天晚上12点直接去希尔顿酒店1808房间。”

年轻女人点头应下,继母提包走人,画面终止。

易淮川盯着电脑屏幕半晌未动。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从侧面映衬出剪影,矜贵且沉默。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过去的记忆——

“我是在咖啡店外面偷听她们说话的,晚上12点,希尔顿酒店1808房间。”

“是真的,她要害你,我本来想去偷偷报信,才……”跟你发生关系。

四年前在易家老宅,梁思思欲言又止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与此刻的画面呼应起来。

她没有说谎,从始至终。

她不是继母的棋子,也从未想害过他,相反如她所说,她救了他!

不长的视频给易淮川带来巨大的震撼,他愣在当场片刻,眼前忽然浮现出前两日在军疗院的画面来——

“四年前,我没害你,四年后,我也没炒作。这些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会在意了。”

女孩站在他跟前,单薄的身影藏在宽大的外套里,如迎风而立的白杨树,唯有那双眼睛又冷又亮,像两银针戳在了他的心上。

陌生的,细密的痛感传来。

易淮川静了半晌,才拾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易总。”

“查一下前天的绯闻是谁动的手脚。”

易淮川沉声吩咐,语气又冷又硬,如十二月的冬雨,浇得人心里发寒。

沈昊军赶紧应下:“好的,易总。”

结束通话,易淮川的目光还落在手机上,他调出通讯页面,拇指悬在梁思思名字上方。

他正犹豫,外间传来细微的响动。

这一刻,易淮川想都没想,将手机随意丢在桌上,便起了身:“思思。”

未出书房门,他就喊了声,仔细听,声音有些急,还有点慌。

“先生,是我。”

正在往冰箱里放食物的阿姨闻声走了过来,回道。

刚走至客厅的易淮川顿住脚步,晦涩未明的眸子暗了些,沉声回复:“嗯。”

“先生晚上吃了吗?”阿姨问。

易淮川转身往回书房,又冷淡的“嗯”了声。

阿姨不再打扰他,继续忙手头的事。

易淮川握住书房门把,未推门,忽然又转身,波澜不惊地吩咐:“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啊?”阿姨转身,有些懵。

这间屋子只有两个主人,易淮川让问谁一目了然。

只是阿姨并不懂,给另一个主人打电话的事,怎么落在自己身上。

易淮川像是没懂她的疑惑,径直往书房走,好似随意补充了句:“她去外地拍戏了,问一下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