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姐的公寓是她从开发商那里睡来的,九十六平方米,一个人住足以。

她从冰箱里把啤酒拿出来,起了瓶盖摆在茶几上,回身把早上叫的外卖放进微波炉加热了下,最后走到沙发,坐下来,往后拢了拢头发,一条腿盘在沙发上,手拄着脑袋,胳膊肘杵在沙发靠背,看着乐渊。

乐渊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仰头时侧脸露出来,糟糕的发型和青色的胡茬也遮不住优越的鼻梁和下颌线。

九姐真羡慕以前拥有过他的女人。

乐渊放下酒瓶:“你想知道什么?”

九姐笑了下:“我还有机会看到你剪头发、刮胡子的样子吗?”

“你要没问题问,我就走了。”

九姐有些娇嗔:“什么脾气。”

乐渊说:“老胡摔下车是抽多了,没有别的原因。”

老胡是九姐死了的老公。九姐当然知道他的死没别的原因,不这么说,乐渊怎么愿意来她家呢?她假装回忆过去:“那时候焰城真的乱,毒品横行。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不抽的?”

乐渊没说话。

九姐想起来了:“你不是焰城人,你是从最西边过来的。”

乐渊看她是拿老胡当幌子诓他过来,准备走了:“谢谢你的酒。”

九姐留不住他,也没想着留:“下次再来,多坐五分钟。”

“没下次了。”

乐渊走到门口,九姐突然说:“等下。”说着站起来,拿起乐渊没喝完的半瓶酒,走过去:“你没喝完。”

“扔了吧。”

“多可惜。”九姐说着话,当着他面对着瓶口把剩下的少半瓶喝完了。由于喝得猛,酒从嘴角流了出来,顺着脖子钻入了她胸口的深渊。

焰城的大佬都沾过她的身子,都对她回味,只有乐渊,她最想要,他偏偏不想给。

她喝完一笑,明眸皓齿:“别让我知道你的过去。”

乐渊出了门。

门关上,九姐眼前又浮现出刚才那小姑娘苍白的半张脸,笑容渐渐褪去。乐渊二十四岁来到邱文博身边,迄今为止六年时间,跟她来霓月的日子差不多,她的背景几乎透明,但却没人知道乐渊的过去。

他从西边来,可西边是边防。

*

乐渊坐在车里,闭着眼靠在靠背,脑子很乱,他以为跟九姐上楼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九姐是个没用的东西,那点手段根本动摇不了他,他还是不断想起那狗毛丫头。

这女孩,长得瘦巴,眼挺大,牙一呲要吃人,跟陆岱川一点也不像,但陆岱川偏偏说过,他有个性格跟他截然相反的女儿。

乐渊有了新生活,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瓜葛,他不会管这女孩死活的。他对自己说。

*

琮玉一晚上输完了二十万,庄家始终一副麻木的神情,看客从三两个到二三十个,都为她捏了把汗,她把把赌庄家赢,把把输得干净,直到输完。

经理在柜台拿着手机跟霓月的小姐聊骚,边聊边嗑瓜子,时不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

马仔过来敲了敲桌面:“那小女孩输完了,可以给九姐打电话带走了。”

经理抬起头来,意料之中似的:“先给乐哥打个电话,看他怎么安排。”

“这女孩签合同了吗?”

经理把合同递给他:“你去机房扫描一下。”

马仔翻开最后一页,有手印有签名,点了下头,感慨道:“头一回碰上这么新鲜的事儿,想出来卖直接找九姐不是更方便?这么个方式把自己卖给邱哥,以后还有什么活路啊。”

“这姑娘也就十几岁,跟小雪一般大,你说得好像小雪干了几件靠谱的事一样,年轻人都不考虑明天。”

马仔咂嘴摇头:“那行吧,你看着她,我等会儿扫完合同回去睡觉了。”

“嗯。”

琮玉那头输干净了,被运营带到经理跟前。

经理放下手机和瓜子,拍掉手上的渣:“有钱还吗?”

“没有。”琮玉说。

经理知道,他只是走一遍流程:“那你跟我们后台休息会儿吧,等乐哥来了再说怎么安排你。”

宝郡的人把琮玉关进了一个废弃包厢,里边有两张生了锈的弹簧床,还有一个被烫了窟窿的海绵外翻的酒红色皮沙发,床上有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沙发上是酒瓶子和烟屁股。

这么狭窄的一间房,除了琮玉,竟然还关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正在睡觉,胳膊上都是针孔,女的在打电话,一边打一边笑,很甜,如果她的妆没花,衣服也洁净,那她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可惜了。

琮玉进门后,坐了下来,打开微信,全是夺吉才让的消息。

“你回去了吗?”

“你说跟我做朋友,你不会骗我吧?”

“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第一个字怎么念。”

“骗子。”

琮玉看着他发来的消息,画面感很强,就好像他正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这些话,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的神情,回复:“琮。”

夺吉才让秒回:“这个字念什么?”

“cong,二声。”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琮玉这名字是沈经赋取的,她拜他为师后,他就赐了她一个名,当时还上了中央十一的新闻,只不过那频道的影响力就像京剧的生存状态一样,远不如从前了,所以没几人知道。

夺吉才让等不到她回,又问:“今天能请你吃饭吗?”

“不能。”

“为什么?”

“有事。”

“什么事。”

琮玉没耐心了:“再废话我就把你拉黑了。”

过了会儿,夺吉才让说:“你说做朋友的。”

“那做朋友就必须事事跟你报备,还得时刻跟你黏在一起啊?”

“不是。”

“别烦我,不然拉黑你。”

夺吉才让真的不回了,但也就歇了五分钟,又发过来:“那一起吃晚饭可以吗?我可以去接你,我会开车。”

琮玉就把他拉黑了,瞬间清净了。

女人正好打完电话了,打量了琮玉两眼,问:“你也欠钱了?”

琮玉没答。

女人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神情,又打起了第二个电话,这回好像换了一个男人。

没多久男人也醒了,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打电话,好像是给他老婆,一边打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撞墙卖惨,然后辱骂威胁,让他老婆给他打钱,说不打钱他就会被他们打死。

他像人格分裂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子,什么样都有,就是没人样。

女人等男人抽完风才打第三个电话,这次她又换了一种口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龙门省很穷,是全国GDP最低的省份,这里要发展经济除了旅游业就只有黄赌毒合法化了。她说她一定会去北京的,等明年,或者后年,她说她去了北京就不回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