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老何确认:“一个人吗?”

“嗯,”常蔓用手心拍拍额头:“当时车好像扎沟里了,他下车看,我趁他不注意,跑下了车,我觉得我一直往南跑,但事实上也不知道方向,反正就一直跑。”

小妃想到后边了:“你们要在没在路上耽搁太久,那你跑那会儿雪正大,这冰面也不好走,估计脚一别,一猛子扎雪里了。”

常蔓摇头:“不记得了。”

老何看她脸惨白,看着都瘆人:“行了行了,别问了,让她睡会吧。”

老秦也说:“马上天亮了,咱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破地方脱困吧。”

琮玉把毯子盖在常蔓身上,一直没说话。

常蔓稍一抬头,对上她的眼,本来没话要说,对视了不说点什么又奇怪,就问:“陈既不知道吧?”

陈既。

手机没信号后,琮玉就没再打开过微信。

她怕想他。

不该放松的时候,就让自己时刻紧张着。

在没有完全脱困的情况下想他,心和脑子都会乱,她是人又不是神,箭在弦上还想入非非,害人害己。

她没说话。

常蔓自然地闭上了眼:“希望救援快来。”

琮玉偏头看了她一眼。

约莫七点,天亮了,雪也停了。

积雪对太阳光强烈的反射,刺得人睁不开眼,小妃戴上了墨镜:“也就我们这种有准备的才能在被困的时候这么淡定,我看那些什么冰川被困的人们,被大规模警力营救出来的时候,痛哭流涕,一个劲儿感谢政府,感谢党。”

老何在嗑瓜子,老秦冲他伸手,他拿一小包递给他,接着小妃话说:“人家那是什么情况?你现在粮草充足,车动不了,空调能用,就算再耗两天,车打不着了,没电了,也还有户外电源给蓄电池充电。”

老秦也说:“手机平板电都充足,没电了也还有七八个充电宝。”

老何白小妃一眼:“等你挨饿受冻超过一定时间,再被营救时,保准比他们哭得惨。”

小妃把瓜子皮扔他脸上:“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说这种丧气话,乌鸦嘴了跟你没完。”

老何和小妃又拌起嘴来。

常蔓醒了,看天亮了,想解手。

小妃说:“就上车后边吧,也没别的地。”

老何和老秦在这种话题上默契地闭了嘴。

常蔓下车,琮玉也跟下来了,她扭头看到琮玉,挑眉:“你也要解决?”

琮玉没说话,跟着她走到车后头。

常蔓看她不对劲,笑了:“有话要说吗?”

琮玉从兜里掏出一个美甲上贴的装饰品。

常蔓的笑容消失。

琮玉把她的手拉过来,果然她的大拇指指甲盖上缺了装饰。

常蔓把手抽回去,没说话。

琮玉问:“你是被人带过来的吗?”

常蔓不答。

琮玉又问:“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手上有一只男士手套,你的围巾就在面包车上,你真的冷到要戴一只那几个东西的手套?”

常蔓抹抹嘴,吸吸鼻子。

琮玉又从兜里把烟盒掏出来,还有打火机:“不着急,想好了再告诉我。”

常蔓看着她手里的烟盒,突然笑了:“你猜到什么了?”

琮玉看向远处的冰窟窿:“车是你开过来的,当时车上有一个人,你把他推下去了。”

常蔓不认:“他毒瘾犯了,自己摔进去的。”

随便了,反正这地方发生的事,说也说不清,那人又绑架又吸毒,真是常蔓把他推下去的脱罪也容易,琮玉现在就想知道:“你怎么抢了他们的车,开到这里的,他们知不知道你离开的方向?”

这也是常蔓担心的问题。

她哄那几个小混混下车跟车队打劫过路费,他们胆大包天,觉得她主意不错,下了车。她趁机挪到驾驶座,开走了他们的车,当时后座坐着一个睡着的瘾君子。

他们当然知道她去了哪儿,眼睁睁看着的。

她戴着他们一只手套,扶着方向盘,一路南开,其间瘾君子醒了,抢她方向盘,她死不松手,脑门挨了他一铁棍。

也是在抢夺中,车轱辘陷进暗冰,他们被迫停在这里。

凭力气,她根本不是瘾君子的对手,幸亏老天待她不薄,瘾君子对她有非分之想,她才借着这点跟他周旋,拖延时间,把他哄到冰窟窿跟前。

她确实想把他弄下去,但冰窟窿是冻着的,窟窿底部的湖水也冻住了,就像一口镶嵌在冰湖的缸,半米高,即便摔进去,翻就出来了。

瘾君子没翻出来是因为他毒瘾犯了。

常蔓看他手上、脸上溃烂的程度,猜测他有几年的毒瘾,估计除开注射已经不能让他捱过毒瘾犯的劲儿了。果然,他在窟窿里打滚,扑腾,没多久就没动静了。

这对常蔓来说算是一线生机,但她却高估了她的体力。

一直以来为了让自己更像从小练习跳舞,盲目追求身轻如燕的状态,总是吃两分饱,又跟这小混混对抗了半天,体力完全耗尽。

她想过返回车里,但车门被冻住了,于是只能往回跑,没多会儿就冷得动不了了,晕在了雪堆上。

她不告诉琮玉他们,是不想让他们沾上这个官司,只要不知情,就不用做选择,不用选择就没有挣扎。

她没答。

琮玉还是在她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不怪她,只是觉得有点难办,呼了口气,露出有些无力的神情:“我该怎么跟陈既交代,我可能保护不好自己了。”

常蔓皱眉:“我不可能让你们因为我的事陷入危险,要是这几个人在救援之前赶过来,咱们几个寡不敌众,我会主动跟他们走。”

“少说点废话。”琮玉瞥她:“赶紧尿!”

常蔓根本没有,只是心里藏着这件事,觉得车里憋得慌,想出来透透气。

琮玉看她还是担心,告诉她:“前些天我还在想牺牲的意义,觉得有陈既在,可能永远不会出现需要我舍己为人的时候。”

“怎么就牺牲了?我能让你牺牲吗?到牺牲那种层面了吗?”常蔓不爱听。

琮玉笑了一下:“但其实很多事不是陈既可以掌控的,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也有使不上劲的时候。”

她看向远处,刺眼的雪,仿佛要灼瞎她:“我只是怕,怕他自责。”

她搂住常蔓的脖子,风把两个人的鼻子冻得通红,嘴唇也是,咧开嘴笑时,白牙像雪一样,反射出了光:“我瞎扯呢,咱们五个大活人呢,有无限可能,一定能回去。”

常蔓盯着琮玉眼睛许久,倏然咧嘴,打着微笑缓解气氛的主意,却笑不出来,随后眉头紧皱,想强压住一些情绪,但还是被它们战胜,被它们催红眼眶。

这女孩。

真是。

琮玉拽着常蔓的胳膊:“上车,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