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星期二,北京多云,甘西晴。

琮玉在飞机上睡着了,醒来距离抵达甘西机场还有半小时。

周林律拉了拉她腿上的毯子,手里端着她醒来要喝的水。她睁眼看到他的双手被她的东西占满,想起家里的阿姨。

她把纸杯接过来,说:“少当保姆,没钱给你。”

周林律微笑:“你知道,有个词叫心甘情愿吗?”

“油不油?”

周林律一直在笑,为了不打扰别人,声音调小,有些暧昧:“三年化不开你心里的冰,那就五年,五年化不开,也没关系,估计到那时候,没人能比我把水星记唱得熟练了。”

琮玉皱眉:“别恶心我。”

周林律笑笑,不再说了。

琮玉不知道,他只会给她当狗,别人从他这里得到的,也是一张冷漠的脸。

但活到他这个年纪的人,深情也不敢说得认真。

就把真心揉在假话里吐出去,将来被拒绝了还能留下自己。

飞机落地,琮玉拎着行李下飞机,十二月的甘西,天依旧蓝,云很多,团团叠积,很有层次感。

出了机场,栏杆前边仍然有酒店的托儿,包车的司机。

有的拿着纸牌子,嘴边叼着烟,有的用假名牌皮带勒着硕大的啤酒肚,提着气,攥着手机,追着下飞机的人,重复着“订好酒店了吗?”“去哪儿啊?”“坐不坐车?”

三年了,目前看来,只有琮玉变了。

周林律叫了车,但常蔓先来了,车里还有小妃。

小妃第一个下车,那架势仿佛早想好了见面就给琮玉一个拥抱,但一见琮玉,人就怔住了。

琮玉的变化让她不敢认了,皱着眉,半天才说:“我不会抱错人吧?”

常蔓打开车窗,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女人,这么御气的打扮,再搭那双形似苗刀之祖的眉毛,不是琮玉又是谁?

她把墨镜摘了:“抱错了你又不吃亏。”

小妃笑:“说得也是。”说着走过去,不管旁边的护花使者,一把搂住琮玉:“终于又把你盼来了!”

琮玉弯了唇角。

小妃松开她,上下打量:“你这长成了也太好看了吧?跟整的一样。”

常蔓笑了:“真损。”

“别曲解我啊!我不是那意思,她这五官都没变,哪有医美痕迹啊。我是想说,她不像小孩了你懂吗?以前还有点嫩,现在这风格多带劲,咱西北光秃秃的山和戈壁更配不上她了。”小妃挽了下琮玉的头发:“别找男人啊!男人都下贱!”

她还跟当年一样,嗓门大,又虎,夸人也像阴阳怪气,而且压根没把边上的周林律当人看。

周林律懂事,需要他当背景板,他就不跳出来抢画面。见琮玉有人接,默默取消了网约车。

琮玉的话也听不出夸还是损:“几年不见更会说话了。”

常蔓笑了,接着她的话说:“跟老何吵架时更会说话。”

小妃知道她俩话里有话,但也是这么句带玩笑性质的话,叫她恍然回到哈次湖上生死一线,她们很像那时,风和云也都很像。

她呼口气,微笑时,在车窗上看到自己眼角一条细长的纹,猛一下回到现实。

像而已,但不是,三年都过去了。

她可不会给她们调侃自己的机会,把琮玉推进车里:“给你办了个欢迎会。”

琮玉不想去:“也不怕折腾。”

“你走的时候我们没送你,你来了还不让你感受到诚意,那咱们过命的那两天不白处了?”

琮玉看向常蔓。

常蔓撇清责任:“别看我,他们要搞的,我拦不住。”

小妃手扶着车门,弯腰看车里的琮玉:“你就别管了,踏踏实实当你的远行客。而且我跟你说,咱现在甘西,跟以前青木那种规格可不一样了,保准给你把排场整明白了!”

够贫的,她以前可没到这种程度。

琮玉又看向常蔓。

常蔓懂她的意思,用力闭了下眼,口型跟她说:“小妃亲妹妹在国外染了肺炎,没了。”

琮玉懂了,没再拒绝。

小妃上车前想到周林律,看过去,施舍似的:“你不是跟琮玉一起的?上车啊,磨蹭什么。”

常蔓透过窗户看了周林律一眼,好像上次琮玉演出,他坐第一排,但也没听琮玉说交男朋友了。会是第二个夺吉吗?

周林律被轻视,也不恼,爱屋及乌,琮玉的朋友,他也会当朋友。

前往饭店的路上,小妃一直缠着琮玉说话,说青木矿区被永久封停了,他们这些原青木矿区项目组的人,有的离职了,有的进了集团。

不等琮玉问,她又说:“老秦走了,唐总现在在一个新项目上当负责人,老何升官了,管一个部门了……”

差不多都提到了。

剩下一个名字,她故意略过似的。

琮玉静静地听,像是也没觉得少了谁似的。

老何已经在饭店等了,见到琮玉,愣了一下,就像小妃再见琮玉那样。

小妃调侃他:“行了别看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别想,好吗?没戏。”

老何瞥她:“就你有嘴,单纯地看看美女不行啊?”

“吹牛逼,你单纯吗?”

常蔓见惯不怪了:“又开始了,准点节目。”

老何不搭理小妃了,终于看到琮玉旁边的陌生人:“这位是……”

周林律自我介绍:“周林律。”

老何大幅度点头:“也是北京朋友?”

“老家天津的。”

“哦哦。”

几人落座,小妃叫服务员上菜,老何问琮玉回北京做了点什么事业。

琮玉说:“瞎混。”

老何听出她的疏离,比过去还严重,也没给自己找不自在,笑了笑,这番叙旧点到为止。

夺吉来晚了,进门先看琮玉,再跟周林律对视一眼。

小妃站起来:“怎么这么晚?”

夺吉说:“堵车。”

他很自觉地坐在琮玉另一边,跟周林律一左一右护法一般。

常蔓觉得这场面有趣,不易为人察觉地弯了弯唇角。

夺吉跟琮玉见面,必备礼物,她可以不收,但他必须要给,这次也不例外,十二寸蛋糕大小的方盒子,一打开,是琮玉的手办。

夺吉选的是琮玉第一次上地方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扮相,鞋是玉雕,冠是珊瑚和玛瑙,袍子上的金线就是金子,六分像本人,十分贵气。

看不起男人的小妃都开始起哄了:“夺吉下血本了吧?”说着比了个大拇指:“真好看。”

老何埋怨他:“还让人活不?你把老爷们的水平线拉那么高,我们这些给不起金子的人可要跳河了啊!”

周林律的话加入得很是时候:“没有金子,有心也行,诚意比钱更能打动人。”

老何支持:“是吧!”

常蔓笑了一声:“他说你就信?人家是二代,开店干赔钱,那也开,天天看戏听音乐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