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屋里光线昏黄, 面前的女子乍看之下,与无双很是相像。眉眼,乃至走路的姿态, 装扮……

可细看,又差了十万八千里。无双的气质沉静, 娇娆与柔美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并不是装就能装得出。

叫双儿的女子见龚拓盯着她看,心中又惊又喜,得了这位的宠爱,往后的日子可就舒坦多了。

想着,就又往前一步,越发展现着自己的脸,以及傲人身段。手里也大胆起来, 勾着手指往龚拓的衣襟上去。

“世子,让奴婢侍候您……”

“出去!”龚拓厌恶的别开眼, 盯上冰冷的墙。

酒气上涌,冲得他头顶几乎炸开。

女子怔住, 浑身瞬间一冷, 媚笑僵在脸上,一时感到不知所措。

“听不见?”龚拓语调冰凉, 每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把名字换掉, 别再让我看见你。”

女子反应上来,花容失色, 软着双腿逃也似的跑出耳房, 可怜还单薄着衣裳。

屋中静下来, 龚拓反感这里残留的浓烈脂粉气, 眼眸深入古井。

替身?居然认为她是一个替身就能取代的吗?

无双,无双,她本就是独一无二的,无可取代。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到了向阳院。

宋夫人倒是没多大反应,好像在意料之中。可心中难免叹息,对龚拓越发的担心。

身为母亲,她知道他这些日子的情况,他不愿意回府,留在京畿营或者皇宫。年节不得已回来,还是冷冷淡淡。别人只当世子是沉默寡言,可她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龚家男子多薄情,会宠爱女子,但都是欢爱的消遣罢了。想不到会有今日,龚拓陷了进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秋嬷嬷也没了办法,眼看宋夫人鬓间霜色渐浓,能做的只是劝说。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奴婢,竟让世子魂不守舍,母子决断。

这时,门开了,府中管事走进来:“夫人,世子回京畿营了。”

“走吧,”宋夫人笑意疲倦,“让他走吧。”

未出正月,龚拓带着队伍离京,一路往西开始剿匪。去年灾乱,不少贼匪打家劫舍,略卖人口,无恶不作。

他奏请今上,带军剿灭。仅半年时间,就到达了安西,无往不胜。所经之处,贼匪尽数消灭,于是龚拓得了一个龚阎罗的称号。

山匪寨里,官军已经控制住局面,山匪死伤惨重。

龚拓站在石崖边上,风擦过身上的每一片黑甲。他眼望深渊,俊美的脸上沾着血迹,双目淡漠。

一旁的阿庆,小心往人小臂上撒药粉。伤口翻开,咕咕冒血,血腥气直冲鼻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可是抬头看主子,人好像没有感觉。

“大人,掳掠而来的那些女子,名单和籍贯都已记录,你过目。”郁清走过来,将一张纸递上来。

龚拓脸上有了表情,手指捏过那张薄薄的纸,随后一个个的名字顺着看,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他不说话,阿庆知道他在找一个名字,无双。半年来,每剿灭一座山寨,他都会查找那个女子,不放过一点痕迹,他还是不信女子已经离世,觉得她可能被人给拐走,当时京城内外不少拐子的。

可是,根本没有线索,包括这次,也不会有。因为,人早在一年前,已经死去。

阿庆不敢说话,静静站在人身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为什么人没了,才开始去拼命寻找呢?

“大人,京里来了旨意,让你即刻回京。”郁清开口,送上一封信。

没有接信,龚拓手一攥,纸张成皱,随后转身,往山寨的草棚走去,那些女子都在那里。名字,说不定是假的,他想看看真人。

眼见人走远,阿庆瞅着郁清手里的信:“这都第二封了,大人该回去了吧?还是因为沧江决口的事,想让世子南下?”

郁清面无表情:“大概是。”

今上器重龚拓,沧江水患多年不治,官员之间推诿。底下情况盘根错节,这件事是想交给龚拓,这是实在的大事,比剿匪重要许多。

可是,想要人自己愿意回去才行。半年来,人就是话越来越少,表面没改变,性子却逐渐阴郁暴戾。

观州烟雨,灰墙黛瓦笼罩在雨帘中。

一年中的雨季微为生活添了不少麻烦,茶肆的生意还算可以,每日进项不少,当然有不少是慕美而来,想见一见东家那位美貌小姑。

好容易天色暗下,茶肆打了烊。

桌上摞着几本书,是陆兴贤送来给曹泾的。云娘感激,让人留下用晚膳,心知送书不过是借口,怕是为家里的这位姑娘。

“清南那边决了个口子,幸而不大,及时补上。”陆兴贤喝着茶,目光往对面墙角的声音看了眼。

云娘和人坐一桌,只当没看见,便接话:“才这点雨就决口?年年修堤,这水就是拦不住。”

“听说京里会派人来,也不知是哪位大人?”陆兴贤笑笑,手里转着茶盏。

“一丘之貉,”云娘心直口快,往杯盏里续了茶,“总也是国库中的银子,拨下来说是修堤坝,到时还不知进了谁家腰包?对外就做做样子罢。”

闻言,陆兴贤压低声音:“嫂子,在外面可莫要这样说,保不准那位大人已经来了。”

云娘咧嘴一笑,冲着收拾碗碟的女子喊了声:“无双别忙了,过来饮茶。”

两人的说话,无双听进去一些。她对上面派哪位大人来,并不在意,她一直想等到兄姐的消息,可是一年了,全是些不确定的消息。

若不是怕露出行踪,她甚至想到了韩承业。

洗干净手,无双坐去桌边,靠着云娘,手指捏起一只瓷盏,想去提壶的时候,茶壶已经过来,稍一倾斜,茶汤流冲进盏中。

她抬脸,看见是陆兴贤帮着倒的水:“有劳先生。”

“这还用谢?”陆兴贤一笑,放下茶壶,“我倒想起一件事,最近看到余家那位二公子时常过来。怪我多一句嘴,此人品行名声不太好。”

看似是一句平常话,其实是在提醒。

一听这话,云娘来气了:“还真是,一来就是大半天,眼睛心思都不在茶上,今日更过分,拉着我硬是打听霜娘,气得我差点将他扫出去。”

霜娘就是无双,对外她用着曹霜的名字。

陆兴贤劝了声,讲话带着生意人的和气:“光天化日他也不敢做什么,以后小心就是。尤其曹姑娘,堤防着点儿。”

“我省的。”无双颔首,鬓间的水红绒花衬得脸色皙白如玉。

这一年间,找上门说亲的不少,她都让云娘推了,借口说早年定下亲事,只是暂时没与未婚夫联系上。逃难嘛,断了联系也属正常。

这话,也有对陆兴贤说的意思。他人精明,应该也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