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场雪下的委实不小, 就连常年在观州的春嫂也是十分惊奇,说难得一见。

茶肆里没什么人,偶尔邻里的婶娘经过, 站下聊两句,人心里都有分寸, 避开了前日前那场婚礼。

凌子良在学堂教书, 无双不好过去打搅,就在茶肆帮忙。年底了,也对对账。才发现平日忙碌不觉得,其实进项相当不错,这样下去,明年就能换一间大铺面,剩下的给曹泾准备, 读书总是最花钱的地方。

近晌午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女人, 高昂着头进来,挑剔的眼睛四下打量, 难掩脸上的嫌弃。

她甫一进门, 无双和春嫂就看了过去,无怪乎那身打扮实在打眼。身上披着件大红色斗篷, 那领边镶的可是软和的狐狸毛,一看便是大贵人家出来的。

春嫂想上去招呼, 被无双一把拉住,示意人去忙, 她来接待。

春嫂也没在意, 正好水房里的水该开了, 便掀了帘子进去。

这厢, 无双绕过桌椅,缓步过去,身姿如莲:“余娘子。”

余冬菱脸上微诧,随后立即遮掩下,拿着眼角打量着过来的素衣女子,口气难掩的倨傲:“你认识我?”

“认得。”无双颔首,嘴角柔柔带着浅笑。

当初在茶园,她并未看清余冬菱的模样,但是人身上的骄横气,这整个观州,她还没记得有第二个人。

“余娘子来这里,想喝茶?”无双不卑不亢,与人抬眼平视。

她见过的贵人何其多,各个端着傲气,余冬菱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果然,余冬菱在无双身上没看到害怕和退缩,还敢如此直视她。当即,心里火气更大,但是碍着和一个茶娘子争执,有失身份,便咽了回去。

“叫无双是吧?”余冬菱拂拂发鬓,口气淡淡,“五丈街口的茶楼,我在那边等你,有好事与你说。”

说完,对着无双笑了笑,鲜红的嘴唇勾着,随即转身,两步迈出了茶肆。

无双眼看人走出去,回身来继续做自己的事。约去五丈街口茶楼,不过就是在说看不上她的茶肆。

无所谓的事,她的茶是卖给想买的人,不是指着余冬菱来喜欢的。

做完事情,无双也就去赴约,算着时辰,正好可以过去学堂那边找凌子良。

还不到腊月就来了一场雪,观州比不得京城寒冷,却也冻手冻脚的。

也不知怎么,天上又开始往下飘雪。

五丈街口的茶楼,如今更显冷清,一张绣着“茶”字的半旧幡旗垂在檐下,偶尔随着寒风晃动几下。

无双坐在茶肆二层临窗位置,开着半扇窗,能看见冷清的街道。伙计说余冬菱一会儿就到。

没一会儿,楼梯传来几声沉闷脚步,大红色的身影随即出现,在楼梯口站了一瞬,待看见窗边的女子,脸上遂起了笑,几步走过来。

“雪大就是不好走,亏得有马车代步才行。”余冬菱说着,兀自在无双坐下。

无双不说话,取了一只瓷盏,倒满水,一阵水汽袅袅飘起。

无意听余冬菱虚伪的絮叨,无双往外面一瞥,不知何时,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那赶车的车夫实在熟悉,一位妇人从对面明月楼出来,披了件茶色斗篷,面无表情。旁上的男子将伞面遮到妇人头顶,两人并行走到车前,面对面说着什么,而后,男子托着妇人手臂,将人送上车去。

随之男子收伞,露出一张清隽的脸……

几片雪絮被风卷着从窗外带进来,窗扇禁不住晃了下。

无双盯着雪中站立的男子,有一瞬的愣怔,随后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腿。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往窗口看过来,瘦削的下颌微抬,脸上难掩憔悴。不期然的,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

“哟,雪天都挡不住陆少主做买卖的脚步。”余冬菱笑了声,顺便在无双脸上刮了眼,“那位是陆家老太太罢?”

是陆兴贤没错,无双自然认得出。她看见他皱了眉,嘴角动了两下似是要说什么,下一瞬车里传出妇人的声音,陆兴贤转过身,进了马车。

无双身子一转,亦是收回了视线,再没往外看一眼,面上丝毫没有波动。

对面余冬菱笑容一淡,她本以为无双会生气哭泣,跑去街上拉着陆兴贤要说法,可唯独没想到人还是安静的坐着,连手中的那盏茶都稳稳当当。

“看来,你也不怎么在意他。”余冬菱内里咬着银牙,到底心有不甘,“他还没找过你吧?”

无双抿了口茶,脸色恬淡:“在不在意的,也不该余娘子来管。”

余冬菱一噎,没想到看着软弱可欺的无双,竟然敢如此顶撞?就连陆家都不敢对她说重话,好生陪着脸。

“怎么,你觉得我抢了他,坏他名誉?”余冬菱嘴角一翘,送出一声冷哼,“不想知道,我和他到底怎样?可是他把我堵在榻上的,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反抗的了?”

无双皱眉,手里的清茶也没了味道。她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但是余冬菱这话说的实在露骨,听在耳中极不舒服。

余冬菱见无双不说话,身子往前一探,颇有挑衅的意思:“男人呐,有几个好东西?”

“哒”,无双把茶盏往桌上一搁,手指擦着桌沿收回:“既如此,余娘子找我作甚?让我来评断你,还是评断他?他若心悦你,自然欢喜,无双这边也会说一声恭贺。”

话声轻柔,听不出一点生气,余冬菱心中生出挫败。

无双也看得出,若是余冬菱真的能拿住陆兴贤,也不会跑来自己这边说尖酸话。至于自己和陆兴贤,若无缘,何去强求?

“呵,不过一介商贾,我余家可是贵籍。”余冬菱重新拾起自己的骄傲,扫着无双的脸蛋儿,“曹姑娘整日卖茶营生,我家那堂弟可还惦记着你,不若给他做个姨娘……”

“余娘子,”无双不欲再听下去,从座上起身,“知道陆兴贤为何不搭理你?”

不止陆兴贤,包括余冬菱的两个和离夫君,没有一个是能和她相处下去的。也就是外面那些不着调儿的,会哄着她玩儿罢了。

无双的这句话,成功堵住了余冬菱的嘴,完全拿不出话来回击。事实就是陆兴贤不搭理她,她不舍弃的往上靠,现在全观州都知道了她,全都对她指指点点,她才跑过来想拿无双撒气。

因为知道,和陆兴贤全是彻底撕破脸。

后面干脆拿给堂弟做妾开羞辱,可对方总是清清淡淡,连点火气都不见。相比,她倒像个骂街市井妇,气急败坏,没有一点贵家女的风度。

“你……”

见余冬菱脸色发沉,无双脸上仍是淡淡,声音清浅:“人心换人心,余娘子太过想掌控了。”

和龚拓一样,余冬菱同样喜欢那种掌控别人的感觉,不容许旁人忤逆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