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留不住”

“如果我打算自杀,等一年后合同到期就去死,你还求之不得吗?”

余煦没说话,视线停在他的手臂附近,过了很久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很用力,关节都泛了白。

“哥哥……”他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好像突然就哑了,鼻音很重,“余昧。”

——他不是没想过。

一起住了这么久,他其实多少能感觉到余昧对生活兴趣缺缺,也没什么在意的事,淡漠得有些反常。

他以为余昧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娱乐圈,私下的生活又太单调,才会找不到感兴趣的事,就一直明里暗里地往家里搬东西,试图让这个空间不那么单调,至少余昧在家时会放松一些。

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不敢想。

然而现在余昧就坐在他面前,平静又明确地说出来,一句话将那些悬而不决的答案砌死了——尘埃落定,他突然有些绝望。

不同于走失或是寻亲无果的绝望。

是得而复失,是留不住。

余昧看着他眼眶都红了,心口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了一下,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就突然被他抓着手腕拉起来,半牵半拽磕磕绊绊地穿过客厅,推进了次卧里。

余煦反手锁了门,把他推到自己床边坐下,然后半跪在他腿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红着眼眶,目光偏执得发烫,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很矛盾。

信息素也溢出来,像煮沸的牛奶,甜得发腻,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带来浓郁的窒息感——刚经历过被迫发情的身体有些受不了,余昧皱了皱眉,冷声道:“松手。”

余煦却难得不听话——似乎也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执拗地环着他的腰,声音嘀嘀咕咕地从他衣服里传出来,闷着哭腔:“别走……我爱你,别走,求你了……”

余昧受不了他这副模样,知道这样下去没法交流,还是狠下心,扳着肩膀把人推开了:“再这样就不要你了。”

像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死穴,余煦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居然真的乖乖安静下来。

余昧等了一会儿,看他的目光不那么混乱、似乎能听进去话了,才伸手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缓着语气道:“我不是自甘堕落,想逃避或是怎么样,只是单纯地觉得,我可能没有非活着不可的理由——告诉你也不是想让你难受,只是觉得你有知情权,或者说选择未来的权利,如果你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可以及时止损。”

余煦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蓄了一包泪,又不敢落下来,看起来无措又可怜,像快要被抛弃的小动物。

就无端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余煦那天,在孤儿院,他和院长商量好了要资助余煦,却还暂时不能把人带走。

离开前余煦站在门口送他走,手里捏着他给的糖舍不得吃,鹿一样的眼睛里蒙着水光,湿漉漉的,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怔了怔,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泛出连绵的痛来。

“那我呢?”余煦吸了吸鼻子,想来牵他的手,这次却没了那种疯魔似的执拗,顿在空中迟疑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勾住了他的袖口,好像做好了被他挣开的准备。

“那我呢……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了的……”

那一刻他其实有些动摇了。

如果只想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其实是很容易的——比如不想看余煦哭。

他垂下眼,看着那根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无言良久,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安抚对方,顺便终止话题。

——抓住余煦的衣领,倾身,然后在他唇角印了个吻。

“知道了。”

余煦像是被他亲懵了,脸颊发烫,愣了很久才抓住他的手,眼里写着不安:“什么意思?”

余昧知道他没那么好糊弄,也知道他想听什么,却故意不开口,吊着他又说了几遍喜欢,说离不开他——就无端尝到一点儿被人需要的满足感。

逗过头了又有些愧疚,就用指腹拭了拭小孩泛红的眼角,温声道:“我不喜欢说未来的事,也没法答应你一定不会寻死——但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会想多陪陪你的。”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余煦点了点头,说“好”,似乎放心了些,调节完情绪反过来安慰他,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手,看着他说:“你不要有负担,我爱你是我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余昧眉梢微抬,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上面,想起他写在纸条上的那句心甘情愿,索性顺水推舟地给他做个风险预警:“就算我会丢下你一个人去死?”

余煦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目光清澈又坚定:“嗯。”

“就算我永远不会回应你?”

其实已经有所回应了,直觉不会骗人——余煦这么想着,还是点了点头:“嗯。”

“就算……我现在给了你希望,最后又反悔?”

“嗯。”

余昧看着他眼里澄明的爱意,“就算”不下去了。

同时无奈地意识到,他的顾虑对余煦而言,可能并不算什么大事。

他想要一个互不亏欠的结果,但余煦更在乎和他相处的过程。

小动物嗅到他的迟疑,又认认真真地补充道:“妹妹,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会高兴,永远不会怪你——就算是暂时的也好,临时起意也好,我都会很高兴。”

“就像那天你走之前突然抱了我一下,我在家开心了一整天,这个事实不会因为有一天你要离开,或者会不会喜欢上我而改变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很平稳,像是打过一万遍腹稿,只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开口。

说完又凑过来抱了他一下,脸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补上一句:“但我会努力的,让你愿意活下去,或者喜欢我。”

余昧揉了揉他的头发,心情居然因为他这一番表白转晴了些,半开玩笑地问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没有自信,”余煦摇头,小狗似的蹭蹭脑袋,实话实说,“我只是很喜欢你,所以会尽力……如果最后还是留不住你,我就陪你一起。”

语气温和,甚至有些甜,质感和蹭在他颈窝的发梢一样软,说出来的话却很可怕,像在威胁他。

余昧被他说得一哽,无言以对,只好换了个话题:“刚才你说要让我好好活着,或者喜欢上你——为什么是二选一?”

他是真的有点儿好奇,毕竟通常来说,“爱上某个人,然后为之他活下去”才是常见的桥段。

余煦却像洞悉了他的疑惑,摇了摇头,直起身,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希望你是为了自己,这样会比较开心。”

直到很久之后,余昧回想起这一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余煦看问题的视角和他是截然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