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阿珂斯(第2/3页)

他缩了一下。他的肋骨受伤了,他却麻木得几乎把这个给忘了。

奇西向来小心翼翼,努力克制,以至于当她扑向他,紧紧地用胳膊箍住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一侧的时候,颇令他吃了一惊。一开始他没有——不能动。但后来他伸出手,抱住了她。他们小时候从来没有被这样拥抱过——爸爸除外——他们不是那种情感外露的家庭。但她的拥抱明了至简:她在这儿,活着,他们又在一起了。

“我不敢相信……”她叹息着,开始低声细语地念起了祷文。阿珂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荼威祷文了。表达感恩感激的祷文是最简单的,他却无法跟着她一起念诵——他的脑海中萦绕着太多的忧虑。

“我也不能相信。”阿珂斯等她落下话音便说道。奇西松开他,但仍然拉着他的一只手,满面微笑地看着他——不,她眉头紧锁,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擦掉滑落的眼泪。

“我哭了,”她说,“我一直都不能——自从获得了天赋赐礼——一直都不能哭。”

“你的天赋赐礼禁止你哭?”

“你都没注意到吗?”她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我可以让人们感到……泰然轻松,我却不能有任何让人们紧张不安的言行,比如……”

“哭。”他接口道。她的天赋赐礼可安抚人心,这并不让他惊讶。但奇西描述它的方式,像是在描述一只扼住她喉咙、用力碾压的手。他无法这样去看待一份赐礼。

“好吧,我的天赋赐礼截断了你的,截断了所有人的。”他说。

“你干得得心应手。”

“还行。”

“你参加星际巡游了吗?”她突然说,更紧地攥住了他的手。他暗自想着,是不是这就要开始问题轰炸了,既然她提问了。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我只是……只是问问。我看了新闻,有点儿担心你,因为你不会游泳。”

阿珂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枭狄人,还总跟着利扎克·诺亚维克,你竟然担心我不会游泳会有麻烦?”他又笑了。

“我可以同时担心两件事——说真的,很多件事也没问题。”她伶牙俐齿地说,不过也不算太尖刻。

“小奇,”他说,“为什么你们把我锁在床上?”

“你被丢在这儿的时候穿着枭狄盔甲,是首相下令要谨慎待你。”

不知为何,她的脸微微泛红。

“欧力没有帮我做证担保吗?”

“她担保了,我也担保了。”奇西说。她没有解释自己何以落到需要向荼威首相担保自己弟弟的境地,他也没多问。“但是首相她……不太容易被说服。”

这话听起来没有批评的意思,不过,奇西从来不说人坏话,她对所有人都怀抱着满腔同情。悲悯之心通常令人难以筹谋算计,但是他觉得,在他们分开的这几季里,她似乎筹算得很不错。她看起来还是那个奇西,只是更瘦了,下颌和颧骨都变得瘦削凌厉。当然,这些遗传自他们的母亲,但其他的地方——明朗的笑容、浓密的眉毛、细长的鼻子,更像他们的父亲。

她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脸蛋软软的,比哥哥姐姐都要矮。他总是很安静,很腼腆,容易脸红。而现在,他已经比大多数人都高了,肌肉结实,棱角分明,胳膊上还刻着杀戮刻痕。在奇西眼里,他还是那个阿珂斯吗?

“我无意伤害任何人。”他解释道,免得她不那么确定。

“我知道。”奇西原本就是这样的温润柔和,如今在她的眼睛里,却另有着一种坚定,嘴唇周围也早早地出现了细纹,那来自充满心痛的生活。她变得成熟了。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说。

“别只顾着说别人了。”她说,“听着,我要问你……”她搜寻合适措辞的时候咬着指甲,“我要问你埃加的事。”

在枭狄的牢房里,埃加的手重重地压在阿珂斯的肩上——尽管他曾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恳求他施以援手,给予食物,以及仁慈。

此时此刻,他仍然觉得哥哥的手压在自己肩头。

“他还活着吗?”她虚弱地问。

“这取决于你对‘活着’的定义是什么。”他尖厉地说道——那是希亚讲话的方式。

“上一季我曾看过一段盗取出来的枭狄新闻,他站在利扎克身边,”她停了一下,仿佛是在等他插话似的,但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你站在希亚身边。”她说完这句,又停下了。

他的喉咙干得像沙漠一样:“你最近看过其他的枭狄新闻吗?”

“没有,很难侵入他们的系统。怎么了?”

他必须知道希亚是不是安然无恙,必须——就像干涸的土地需要水,会死死扒住能搜寻到的任何一点一滴。但是,如果他身在荼威,所有民房的影幕上都不会播出枭狄新闻,根本没办法知道她是死是活,除非他回到枭狄去。

这就像按下了一个开始键:他回去。去帮助希亚。去把埃加拖回家,哪怕给他下药。他没完成他的使命,还没有。

“这就是伊赛——我是说,首相——把你锁在床上的原因。”奇西说,“如果你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和希亚在一起——”

“我不会解释的。”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意,这让她大吃一惊。“我仍然活着,我就是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们的既定猜测。”

他又像一个十四季岁的大男孩那样易怒急躁了。重返故乡似乎意味着心智也略有倒退。

“我没有任何猜测。”奇西看起来心事重重,“我只是在提醒你当心。首相要确切地知道你没有变成——好吧,没有变成叛国者,我想她是指这个。”

他的手颤抖着:“‘确切地’知道?什么意思?”

她正要回答,病房的门开了,先走进来的是一名荼威士兵,穿着室内制服——深红色的长裤,深灰色的上衣。他在一旁站定,随后步入房间的是欧力的孪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