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星星之火 8鞭刑(第3/3页)

“我们过去经常卖给她草莓。”我没好气地说。可,我有什么好气恼的呢?肯定不是为她拿来药而生气吧。

“那她肯定吃过不少草莓吧。”黑密斯说。

瞧,我就是为这个而恼火。这话的意思好像盖尔和马奇之间有什么事,我不喜欢。

“她是我朋友。”我怏怏地说。

盖尔用了止疼药,渐渐睡去了,我们大家也稍微松了口气。波丽姆给我们弄了点炖菜和面包,每人吃了一点。我们给黑兹尔专门腾出一间屋子让她住,可她说还得回去照顾孩子们。黑密斯和皮塔都愿意留下来,但妈妈还是坚持让他们都回去了。妈妈知道劝我去睡觉也是徒劳,就留下我来照顾盖尔,她和波丽姆去休息。

现在餐厅里只剩下我和盖尔,我坐在刚才黑兹尔坐过的凳子上,拉着盖尔的手。过了会儿,我不由得抬起手,轻抚他的面颊,轻抚我以前从不曾有机会触碰的部位,他浓密的黑眉、轮廓分明的脸颊、他的鼻子、他脖根的凹窝、他略带毛茬的下巴,最后是嘴唇。虽有一点裂纹,但仍柔软而饱满,从他鼻中呼出的热气温暖了我冰凉的手指。

是不是每个人在睡梦中都显得年轻了?现在盖尔看上去就像我多年前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个人,那个骂我偷他的猎物的人。我们是何其相似的一对啊——都没了父亲,都很恐惧,但都很有责任心,都拼命地养活着自己的一家人。我们都曾绝望,但自那天以后就不再孤独,因为我们拥有了彼此。我们在林中度过了无数美好时光,在闲适的午后一起钓鱼,有时我教他游泳,那次我弄伤了膝盖,他送我回家。我们彼此依靠,为彼此警戒,彼此鼓励,使对方勇敢坚强。

第一次,我在心里把俩人的位置调了个。我想象着盖尔在收获节仪式上代替罗里做志愿者,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的生活中离开,为了生存成为一个陌生女孩的男朋友,和她一起回家,和她毗邻而居,答应去娶她。

想到这儿,我对他和那个假想女孩的仇恨油然而生,一切仿佛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边,这种感觉令我窒息。盖尔属于我,我也属于他。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可,为什么只有在他被鞭笞、几近丧命的时候我才看到这一点?

因为我自私。我是个懦夫。我是那种女孩,一旦可能,就自己逃跑,以求生存,而把那些无力逃走的人丢弃,任其受苦,任其毙命。盖尔今早在林子里见到的就是那样的一个女孩。

难怪我赢得了比赛,任何光明正大的人都不会做到。

你救了皮塔。我在心里试图替自己辩解。

但现在,我对此甚至也产生了怀疑。我心里十分明白,如果我任凭那个男孩死去,我回到十二区的生活也不可想象。

我把头放在桌边上,对自己的鄙夷难以言表,我真希望已死在了竞技场,希望自己在举起浆果的那一刻——正如斯诺总统所说的,像塞内卡·克林一样被撕成了碎片。

那些浆果啊。我意识到,“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就隐藏在那有毒的浆果中。如果说,当时我因为害怕自己回到十二区后会遭到冷遇,而把毒浆果拿给皮塔吃,那么我的动机是多么的可鄙。如果说我把浆果给他是因为我爱他,那么,尽管我是可以原谅的,但我还是自私自利。如果说,我给皮塔浆果是因为我蔑视凯匹特,那我的所作所为则是有价值的。问题是,我不清楚当时我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抑或,各辖区人们的看法是正确的?这是一种反抗的行为,尽管是无意识的?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清楚地知道靠逃避是无法让自己、让家人,或者让朋友活下去的。就算我能侥幸活下来,也不可能解决一切问题。人们还会受到伤害,正如盖尔今天所遭受的一切,我无法阻止。

十二区的生活与竞技场的日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在某些时候,你不能一味逃命,而应转过头来,去对付欲置你于死地的人。最难的是找到对付敌人的勇气。嗯,对盖尔来说,这并不困难。他生来就具有反叛的性格。而我却是逃避现实的人。

“对不起。”我喃喃自语。我靠上前,吻了盖尔。

他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我:“嘿,猫薄荷。”

“嘿,盖尔。”我说。

“以为你已经走开了。”他说。

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像被追捕的动物一样死在林子里,要么死在盖尔身边。“我哪儿也不会去的,我就待在这儿,一直给你捣乱。”

“我也是。”盖尔说。他勉强笑了笑,就又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