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从哪里开始, 事情变得不那么对劲呢。

时舒想,应该不是在芬兰。

芬兰全程他们都在玩。

除了一个偶尔心情不好、一个偶发小感冒、一个脑子有病、一个跟雪橇犬似的精力无限——其余都还蛮正常的。

芬兰最后一站,伊纳里, 他们还等到了极光。

之前在罗瓦涅米, 多云的天气加上地理位置不够北,他们连极光的影子都没抓到。

不过方安虞情绪好转后, 他们一起去了Ice Bar, 喝了好多酒,喝完砸冰杯,砸完坐雪橇,途径一大片“无人想开拓”的雪原,被驯鹿拉着乱跑,简直笑疯。

用梁径的话说, 等他们离开, 方圆十里的雪大概没一块是完整的。

而到达伊纳里的当天, 天空还是不够晴朗。

后来原曦感冒,之后三天的行程他们索性原地观望, 观望天气转好、观望太阳风暴的趋势。

——有一个细节, 当时时舒没留意, 现在想起来,似乎也算有迹可循。

就发生在伊纳里、原曦感冒好转的第四天。

第四天的时候,大家商量去冰钓。

于是起了个大早, 驱车前往伊纳里的湖畔。

那是一片真正的无人之地。

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极寒之下, 空气都变得凝滞, 伴随踩雪的声响, 每一步都好像在破开冷雾冰霜。

地面尽头, 漆黑广袤的森林仿佛童话故事里邪恶世界的入口。随着晨雾散去,拂晓初升,群青色的夜幕徐徐悬起。

下秒,画面倏地跳跃,视野陡然明丽耀眼起来。

而另一边,月色依旧溶溶。

仿佛两个世界。

他们都穿了整套的防寒服。

如果不从款式和颜色看,并排站着,除了身高差别,和那么一点宽窄的不同,其实还能从谁和谁黏得紧来做排除法认人。

此外,如果三人活动,常见的随机组合大概有三种。

一种是时舒梁径和方安虞——这种组合很好分别,毕竟没人会从始至终搂着另一个人的肩。第二种是时舒方安虞和闻京——这种组合也十分好分辨,因为他们总是在追逐。第三种是闻京原曦和时舒,这个分辨起来也不太困难,因为总有一个站在一旁,要不笑而不语地瞧着、要不嘿嘿嘿地傻笑。

和之前的运气一样,此番他们冰钓的运气也十分差。

零下近二十度。

闻京在小马扎上坐了十分钟,他两手握着鱼竿盯着凿开的冰面,忽然抬头对面前三位笼着手、缩着脚围观的人说:“我感觉我在自杀。”

“你们在围观我自杀。”

时舒:“......”

梁径:“......”

方安虞:“......是有点哈。”

他对时舒和梁径说:“要不咱回去?”

时舒冻得鼻腔发酸,他吸了吸鼻子,扭头:“走走走。”

梁径默默点头,看了眼一脸震惊的闻京,笑道:“回吧。”

原曦在帐篷里抱着暖手袋擤鼻涕,见他们仨冻得缩头缩脑,笑得不行,一看后头没人,便问:“闻京呢?”

话音刚落,闻京拎着渔具进来,不冷不热的语气:“还好,也就是死里逃生。”

原曦:“......”

大概应了否极泰来这四个字,但也可能是闻京的“大难不死”给他们带来了“后福”。

总之,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方安虞忽然在APP上查到今晚将有大规模的太阳风暴。

天气也大概率晴朗,云层散去,看见极光的可能性非常大。

于是,五人组商量之后,决定原地待命。

离开芬兰的最后一站,果然没有再让他们失望。

当第一波太阳风暴笼罩在北极圈上方的时候,璀璨到近乎诡异的极光带仿佛宇宙大爆炸裂开的数道缺口。

一条条狭窄绮丽的光带,炫目的色彩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频率不断跳跃,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他们五个并肩站在结冰的湖面上,仰头注目着,好久没人说话。

亿万光年的距离,太阳星的影子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来到他们面前。

凛冽的风声和遥远的林声瞬间在耳边消弭,只剩眼前浩瀚盛大的光辉。

无限广阔,无限神秘。

只是人烟稀少的这几日,眼前骤然出现这样壮丽的景象,摄人心魄之外,极致的寂静与孤独也向他们袭来。

如同雪夜孤身跋涉,天地茫茫,海市蜃楼也好像黄粱一梦。

稍纵即逝。

忽然,梁径转过头。

他注视时舒微仰的脸庞、专注的眼眸,片刻,脱下手套伸手轻轻触碰时舒脸颊。

好像触碰他的梦。

肌肤温凉,柔软细腻。

在时舒愣神朝他看来的时候,他又倾身去吻他的嘴唇。掌心紧贴着、捧起他的脸。

所有奇迹般的美都需要意义的赋予。

天地苍茫,只有立刻触碰他、吻住他,才不会感到那样的孤独和寂寞。

“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吻让时舒微微红脸。

心底好像一汩温泉水,烫熏熏的。

他迅速回头看了眼,发现方安虞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意识到这点,时舒脸更红。

梁径不说话。

他凝视着他,瞳仁幽深,好像在看比极光还要稀罕、还要珍贵的一切。

时舒也脱下手套去捂梁径的手背:“冷不冷?”

他这样做就有点笨。

梁径弯了弯唇角,还是不作声,反手握住时舒,一起塞进口袋。

他把人搂到身前抱着,两个人抬头继续看极光。

火红的边缘好像在燃烧,衬得夜色愈沉。

极光映照下的黑夜与平常数个夜晚有些许不同,好像深不见底的悬崖,又好像浓雾弥漫的海域,妖冶又蛊惑。

“我发现......”时舒喃喃。

“嗯?”梁径低头蹭了蹭时舒耳侧。

“我发现极光看久了头晕......”

“你是不是也是啊?”

时舒小声。

不知怎么,他有点不好意思。

似乎为自己在这样瑰丽的自然景象面前露怯而感到一丝羞愧。

梁径偏头瞧他,眼底笑意十分明显。

下一秒,他忍不住去亲他,亲了会,又忍不住低笑出声。

梁径凑他耳边轻声:“我看你久了也晕。”

时舒被他亲得嘴唇红红,闻言不知道说什么。耳朵却也跟着红起来。

说话间,温暖的雾气弥漫在他们之间,好像情人的絮语,温柔甜蜜。

“你今天有点上头。”

过了会,时舒尽量板着脸对他说。

梁径笑,坦然:“嗯。”

“冷静下。”时舒也有点想笑,但他使劲憋住了。

梁径却没答应。

待久了还是冷。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相比头顶的风姿奇丽、广袤无边,脚下“嘎吱”、“嘎吱”作响的踩雪声,倒显得亲切许多。

靠近帐篷的时候,两人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有点激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