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花落去(七) ◇(第2/3页)

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艾老板”了,他比曲悠想象中年轻了不少,瞧着也就比周檀大一两岁。

艾老板揉了揉眼睛,从胸前掏了一副琉璃镜架在鼻梁上,目光往曲悠身上一转,突兀地改了口:“我当你为何不肯来,娶了如花美眷,流连忘返哪。”

他和苏朝辞在此处教导景王孙,想必也是明帝今后的谋臣,曲悠朝他福身:“艾老板安好,我姓曲,先前坠楼一案多有麻烦,在此谢过您相助之情。”

“不麻烦不麻烦,弟妹请起,”艾老板笑眯眯地说,“先前我杂事缠身、忙于生意,并不在汴都城内,是而没有去见你,万望见谅。”

周檀皱着眉问:“你去金陵作甚?”

艾老板道:“我还没问你,你哪根筋搭错了,终于肯来见我们了?哼,我还当你一心顾着你的高官厚禄,此生不会再入此院门一步了呢。”

景王孙宋世翾在一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伸手捋两把怀中的猫,周檀没吭声,倒是苏朝辞皱着眉问道:“这只狸奴,你还没有放走么?”

“尚未。”宋世翾小声道。

“君子三立、四不、九思,你可还记得四不之二?”

“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不虚行、行必有正。”宋世翾答道,“先生放心,我一定尽快将它放生。”

苏朝辞“嗯”了一声,缓和神色道:“君子有节制,不耽于玩乐,如此才能持身守正,你需谨记。”

艾老板在一侧道:“哎呀,说到底不过都是小孩子玩意儿,何必如此,搞不懂你们这种世家大族长起来的,小时候得过的什么日子啊,霄白,你也同他一般?”

周檀道:“朝辞自然有理。”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子谦并未耽溺,也无需过于苛责。”

苏朝辞道:“你总是宽纵。”

宋世翾抱着那只猫,忽而往前走了一步,看向曲悠:“先生们不必争执,我确实也养不好它……方才我见师母甚是爱护,不知师母可愿收留?”

他目光晶亮,带着些恳求之意,周檀侧头问道:“你若愿意就养着,也可带过来给子谦瞧瞧,若不愿意,我替它再寻主人。”

明帝此时年岁尚小,抱着猫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曲悠伸手接过了那只猫,笑道:“我自然愿意,子谦放心。”

苏朝辞不置可否:“如此也好。”

宋世翾趁他回首,偷偷向曲悠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待苏朝辞回神,他又敛目老实地站在原处,到底是小少年心性,曲悠被他逗笑,挠了挠猫的下巴,猫在她怀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我今日来此,一为道谢,二也有事请你帮忙,”周檀道,“内子应托人与你知会过了,杜高峻与刘氏一案,如今落在了我的手上,有一关键证人逃出杜府,我想借你之力搜寻一番。”

苏朝辞带着几人往屋内走去,捡了一张方桌坐下,曲悠偷偷环顾,发现正堂之中贴了一张巨大的大胤疆域与布防舆图。

“此事不难,之前我已寻到了些端倪。”艾老板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朝曲悠看了一眼,“若找到证人,我自然会托人交到刑部手上。”

这几人目前尚还不知道她已经看出了景王孙的身份,故而说话不曾避开,可终究是半遮半掩,曲悠坐在桌前想着,周檀今日为什么敢带她来这样的地方,难道就不怕她真的看出些什么吗?

苏朝辞和周檀同年科考,是当时的榜眼,两人外放时长也差不多,不过苏朝辞出身汴都大族,也不曾拜入顾之言门下,燃烛楼案之前恰好停官丁忧,不曾受牵连,在世人眼中,他尚在丁忧期内,出现在此也不算奇怪。

艾老板就更不用说,北街这个地界一条街的隐藏主人,任谁都牵连不到人皆以为早死了的景王孙身上。

她知道景王孙身份,所以这三个人坐在一起,在她眼中简直相当于谋逆聚会,可于周檀来说,只不过是带她来见些旧友罢了。

曲悠叹了口气,主动避开了他们的谈话,转向一侧的宋世翾:“子谦既是夫君的学生,我今日便替他考一考你,若答得好,下次我有礼赠你。”

一侧的苏朝辞惊异地挑了挑眉:“夫人也懂学问?”

艾老板叫道:“朝辞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不知弟妹从前也是才冠汴都的贵女,若非已为人妻,恐怕女先生都做得。”

曲悠笑着带宋世翾离开了屋中。

待她走后,苏朝辞才对周檀道:“你为何敢带她来?”

周檀没说话,艾老板先开口:“你这夫人颇为不凡,先前御街击鼓时我就觉得有趣,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又转头道:“是我叫他带来的,先前坠楼一案,她于其中助力良多,芳心阁的女子说她为人侠义,我侧耳听来,甚觉欣慰,有个人能照顾霄白,总是好的。”

“她不是坏人,我试探多次,没有什么玲珑心思,曲承此人在党争中立,贵妃也是因此才开口赐婚,不会是傅庆年和高则的棋子。”周檀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扳指,道,“我先前三番两次拒婚,刺杀之后才不得已而为之,照顾?不需照顾,找到合适时机,还是和离为好。”

苏朝辞默然:“你总不能终身不娶。”

周檀苦笑:“有何不可,你我所行之事比临深渊、履薄冰更甚,失脚就是粉身碎骨,一人便罢了,何必牵连他人?成功之前,你难道敢娶妻?”

苏朝辞只得继续沉默。

“宋昶既然赐婚,怎会轻易许你和离?”艾老板唉声叹气,“你上次遭刺杀,我与朝辞心惊胆战,又远在金陵,遣个医官都来不及。若非你这夫人,你哪能捱到今日?顾……顾老身死之前,嘱我不可逼迫你,我真当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这栖风小院了,就连请我帮忙,也要经由你夫人,霄白啊霄白,我还想问你,你今日怎么肯来了?”

周檀漠然回道:“是我对他报了不切实际的期望罢了,如今期望破灭,难以自欺。”

他抬眼望去:“我暂且有一计,想听你二人想法。”

*

宋世翾此时已经到了寻常男子科考的年纪,他不必科考,要学得却更多,曲悠与他简单交谈了一番,发现对方虽小,所涉猎的知识却囊括天文历法、射艺马术、诗词歌赋和经义策论。

……这培养实在精英,就算宋世翾流落民间,受的也是正统的帝王教育。

其中大多由苏朝辞包办,他出身汴都大族,各类科目都十分熟稔。四书五经和经史子集之类的学问,宋世翾言语含糊,曲悠猜测,他从前在顾之言那里就跟着周檀学了不少,老师之称估计就是那时定下的,只是世人不知罢了。

宋世翾也对她击鼓一事有所耳闻,一脸崇敬,曲悠其实当时并未想到此事竟会如此传扬,使得她每每见人就要讲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