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姜锦脚步一顿, 她抬起略带讶异的眼眸看向裴清妍,“蒙汗药?”

“我……”

裴清妍原本只是不小心把真话脱口而出,可当她看见姜锦的表情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立马真的急了, 心一横, 恨不得拽上姜锦的手跟她解释。

“我……我原本想的, 只是把你、把你迷晕了送来这里。千真万确,我并没有其他的打算,也更没有说下那些脏东西给你。”

姜锦眉梢微动, 面上却没有什么波澜。

倒不是她快要立地成佛,被摆了这一道也一点都不介意。

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对他下手,她都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但偏偏裴静妍前世同她算得上有旧,这才是最让姜锦难以接受的。

姜锦叹了口气, 压下蠢蠢欲动的凌霄,她说:“裴小姐, 我们先去找人, 好吗?”

她不气恼,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

裴清妍碰了个软钉子, 喉间想要继续解释下去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她紧抿着嘴唇,脸颊上青一阵红一阵, 就像是有火在烧。

她捏紧拳头, 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走在了姜锦前头,低声道:“我知道再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的, 但真的不是我, 我一定会查清楚还有谁谁在里面捣了乱。”

姜锦没再多话, 凌霄倒是深深地望了裴清妍一眼,眼神扑朔,不知在想什么。

这处别院的装潢并不精致,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武将世家的粗犷,又因为裴清妍刚搬进来没多久,很多地方还来不及打理,眼下走过,触目所见甚至可以说得上萧条,和她从前在云州时的住处简直是天壤之别。

单看这处住所,就知卢家的人对她是什么态度。

姜锦心下感慨。

很难说裴清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好像坏也坏的不纯粹,反而把自己折腾到了如此尴尬的局面。

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上辈子裴清妍心里到底是怎么盘算的,至少并没有害她,所以姜锦不会否定上辈子的交情。

但这一世,抛下心里的芥蒂,像从前那样和她成为朋友?姜锦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裴清妍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一路领着她们走到了一间厢房。

她指了指里头,道:“那天的蒙汗药下得有点多,他们又把壶底的酒都喝得干干净净,足足昏了三日才醒。醒了之后,我原本是想要把他们放走的,可我又觉得你还会回来找他们,就先暂且把他们留下了。”

裴清妍以为姜锦至少会和自己发脾气,可是并没有,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只是安静地听着。

裴清妍忽觉没趣,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妇人发髻,沉默了。

三人先后走进了这间厢房。

咔哒——耳畔似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姜锦与凌霄对视一眼,循声走了过去。

这间厢房正中有一棵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冠盖如云,树荫浓密,树冠间似乎有人影耸动。

“老金、老金,你小心些。啊——有人——”

凌峰和金水两人,以为自己是被扣住了,正在试图爬树逃走。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凌峰脚下一滑,哐一下从树杈上跌了下来。

已经爬到檐上的金水瞄了一眼,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兄弟!你垫后,我一定带人再回来救你!”

好在这棵树不算太高,树底下也是松软的泥土而非青砖。凌峰灰头土脸地从树底下爬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忽然就被人一个飞扑给扑倒了。

凌峰一个趔趄又跌坐在地,摔了个屁股墩。

“谁啊,啊——”

凌峰抻着脖子,刚试图掰过正死死抱着他的这位看清楚是谁,忽然就听见了哭声从他颈侧传来。

“二哥……”

这个声音,凌峰可再熟悉不过。他一愣,“小妹?小妹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是爹和大哥要你来找我,对不对?”

“我前几日就想去找你们的,可是先前被下了药又被绊住了脚,走不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妹,小妹你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在哭?”

“是不是凌云那混球又欺负你了,你和二哥哥说,二哥哥帮你找他算账。”

凌峰从未见过自家妹妹这幅模样,只是哭,一个字都不说。他越说越急,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起来,“妹妹,小妹……”

一叠声的“小妹”里,凌霄颤声开口:“二哥,只有我们了。”

凌峰瞳孔一晃,像是一瞬间就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打着哆嗦,问:“凌霄,你在说什么?”

凌霄没有再开口,只是把他抱得更紧,紧到连肋骨都快要拥断。

十几步外,姜锦已经不忍再听,她别过头去,可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也姓凌,眉眼间仔细看能看得出和凌霄生得相似……

她退了出去,没有搅扰他们兄妹的重逢。

裴清妍只是跋扈任性,并不是看不懂脸色读不懂气氛的蠢人,她不明就里地打量了一眼院中抱着的兄妹两人,也和姜锦一起出去了。

兄妹两人聊了什么,姜锦不得而知,直到日头偏斜,她才听到里面的男声说:

“你答应了爹不去报仇,可我没有。”

——

小茶楼人声熙攘,二楼窗边的雅座,裴临听着元松元柏哥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是没看见裴刺史那表情,哎呦喂,可真的是太精彩了。”

“三郎不是要你别明着送去吗,你怎地还看得到他的表情?”

“虽不是我亲手送的,但这种好戏我怎么能错过?我戴着斗笠,就蹲在旁边。我第一回 见人的表情能垮成那样,啧啧,想叫又不敢叫。”

裴临在旁边,安静地喝着自己的茶。

元松元柏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双胎,后来又一直跟在他身边,打娘胎里生出来,这还是他俩第一次分开办事这么久。

元柏是弟弟,性子反而沉稳些,他咕咚咕咚牛饮了整盏茶,便开始和裴临禀报正事。

“三郎,您让我查的那云州书院,这些日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都不是什么秘辛。那些从云州书院走出去的仕子,都叫什么名字,去了长安之后又被举荐到何处任职,我都整理出来了。”

裴临接过元柏递来的名册,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果然,和前世时的情形差不多。

裴焕君举荐到长安的仕子,全都是无根无基、只能依附于他的人。此举为他博得了好名声不说,这些人到了长安,也只能再依附于他。

可若只是如此,这些人也仅仅只是好拿捏而已,裴焕君凭什么觉得这些人会跟他一起去做砍头的事情?这背后一定还有操控的手段。

“还有那姓顾的书生,我也查清楚了,”元柏挠了挠头,道:“从头到脚都无甚稀奇,他本是乡绅之子,早年间家中遭了难,他和母亲都被族里赶出来了,而后日子才过得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