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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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荔晚从来没有想过, 未婚妻这个头衔,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和靳长殊的开始太过不堪, 是她哪怕在梦里, 都不愿彻底回忆起来的梦魇。同靳长殊之间,她幻想过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好聚好散”这四个字。

可是靳长殊说她是……未婚妻?

太过荒谬了, 周围无数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评判着、审度着, 她同靳长殊之间的价值重量。

宋荔晚知道,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才会让靳长殊这样的人物也费尽心思, 只为她的青睐回眸。

可惜,她只是一名孤女,任谁听了, 都会觉得他们并不般配, 甚至, 包括宋荔晚自己。

靳长殊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向着她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来:“有没有这个荣幸, 请这里最美丽的女人, 跳一支舞?”

宋荔晚沉默地看着靳长殊,黑如鸦羽的眼睫, 也像是落了大雪, 视线晦涩, 连动一动, 都要费尽力气。

沉默太久,周遭又响起了细碎的私语声,靳长殊却笑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荔晚,你再不答应,明日的小报头条,就要从靳先生当众公开未婚妻,换成靳先生同未婚妻疑似情变了。”

哪怕是这种时候,宋荔晚仍就被他给逗笑了,这样并不好笑的笑话,在这种时候,自有一种古怪的幽默感,将莫名紧绷的气氛给消融得没那么凝重了。

宋荔晚终于开口说:“我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带一点点哀怨的叹惋,被她说得百转千回,如丝如缕。靳长殊示意她将手递给自己,宋荔晚犹豫一下,到底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凝霜雪似的指尖,被他紧紧握住,他的视线,也紧紧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这一刻的她,已经是他的猎物了。

“原谅我的一时冲动,未经你的允许,便将这个头衔挂在了你的身上。”他轻轻一拽,她便似一朵蹁跹的云,柔软地跌入他的怀中,“可事实是,或早或晚,你终究是我的。”

音乐已经响了起来,无数人滑入舞池,如同一瞬间,绽开了无数朵潋滟的花,裙摆擦过大理石地板,留下曼妙的剪影。

他唇角的笑意分明,泛着绿意的眼眸,只停留在她的身上,视线专注,英俊一如情深。

“但我愿意为了自己的自作主张,向你赔礼道歉。”

宋荔晚跟随着他的脚步,旋出又一个弧度,有些咬牙切齿地笑了:“靳先生的赔礼道歉,我可担待不起。”

“这世上,除了你,又有谁担待得起?”靳长殊搭在她腰上的手稍稍加重,带着她,同另一对舞者擦肩而过,“荔晚,你为什么总将自己看得这样轻?”

为什么?

宋荔晚忽然一阵恍惚,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冷而淡的声音,语调平静,优雅而从容,矜贵一如累世的神祗,那样轻描淡写地,宣判了凡人的命运:“宋小姐,请你自重一些。别像个妓丨女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来达成目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和靳长殊初次见面时,靳长殊对她说的话。

音乐仍旧悠扬而绵长,灯光璀璨,映照出千万点珠光星烁,他们在人群的最中间,整个世界都为他们让步。

可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底一直埋藏着无边的自卑和巨大的痛苦,如同明月身上,抹不去的一道影子。

宋荔晚忽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猛地挣脱了靳长殊的手,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灯光太刺眼,他明明在她身边,可她竟然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分明是记得的,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那凤凰翅般睥睨骄傲的眉眼,那英俊至极,却又冷漠如万年不化的积雪的面容。和这一刻,柔声细语,将她捧在掌心的人。

竟然是一个人。

悲哀如潮水一样涌了过来,没过她的口鼻,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宋荔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或者说,逃离他的身边。

因为她突如其来的驻足,一旁的一众舞者的脚步都有些乱了,有人撞在一起,抱怨的声音响了起来,可宋荔晚像是没有听到,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她走得太过匆忙,裙裾如同盛开的兰花,却在盛放一刻,同样凋零。推开门时,屋外巨大的冰冷,从头彻尾拥抱住了她,可宋荔晚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的人渴求氧气般,渴求着一线生机。

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力气,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拉了回来。

宋荔晚撞入一个熟悉的胸膛,听到靳长殊,带着怒意的庡㳸声音:“你想找死吗?”

宋荔晚恍惚地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湖边,夜里的湖水安静而诡谲,深色的湖面上,漂浮着的水草同浮萍,似是女妖蜷曲的长发,在水面之下,静待着猎物的到来。

她在岸上,摇摇欲坠,也许下一刻,便会坠入另一处世界。听到他的声音,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没有焦距一般看向了他。

他的怒火,在看到她的神情时忽然顿住,片刻,放缓了语调,柔声问她:“怎么忽然跑出来?”

宋荔晚没有说话,他便将搭在手肘中的狐裘大氅替她披在身上,又要去握她的手,宋荔晚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就那样悬在了空中。

他要生气了,宋荔晚冷静地想,没有人敢这样下他的面子,人人俯首在他面前,他早已习惯了这样无冕之王的生活,可偏偏,她,这样一个低贱的孤女,却敢这样对待他。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冷淡,淡色的唇同淡色的眼睛,在孤寂的灯火中,静静的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怒火——

甚至说,她有些期待着,他会撕破那层在面对她时笼在面上的假相,就像是初次见面时那样,冷酷而不留余地。

她已经受够了他或真或假的温柔,要她的心,也在他的一言一语中起伏不定。

妓丨女该爱上嫖丨客吗?嫖丨客也会有真心吗?

明知道不该,明知道没有。

可她却……早已泥足深陷了。

她像是即将凋零的昙花,唇边含着一缕模糊的笑容,望着他,笃定地等待一个结局。

靳长殊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发怒:“发脾气可以,何必非要跑出来,连外套都顾不上穿,不冷吗?”

没有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宋荔晚有些意外,缓缓地抬起眼睛,半晌,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神情:“靳长殊,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没有回答她,不顾她的反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她的手指已经冻僵了,摸上去光滑冰冷,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母亲总是握在手中的一段玉髓手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