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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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嗓音低沉冷透, 若是说起情话,定然格外缱绻悱恻, 处处都透露着不染尘埃高高在上的骄矜雍容。

包厢内, 原本的酒色财气被冷风给吹散了。众人看看靳长殊,又看看桑梏,一时情绪各异。

最后的视线, 却都落在了宋荔晚身上。

乖乖,这位到底什么来头,身上的本事又有多大, 才会引得两位大佬这样为她站台撑腰。

若是他们这群人精还看不懂气氛, 那就太小瞧商海浮沉中混出来的人了——

够格认识这二位的,哪一位不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场上早有机灵的, 替两人让出位置, 恰好一左一右,分列宋荔晚两旁。

靳长殊却没有动,他不动, 桑梏便也不动, 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靳长殊眉目冰冷, 凤眸之中浮动着冰层明灭,连下颌线都绷出锋利弧度。

两人站得平静,分明暗流涌动。

“靳先生。”

却有一道清冷的声音, 打破了这样沉鸷的气氛。

宋荔晚的手, 原本只是松松地搭在桑梏肘间,此刻却忽而握得深了, 姿态亲昵, 对着靳长殊, 露出一个礼貌而冷淡的笑容。

“您好。”

落落大方, 却又,拒人千里。

靳长殊眼底原本的浮冰,一瞬间化作厚重冰层,几乎冻结整个春夜,却又倏而笑了,笑意冷而深,似寒芒刺骨,见者无不胆寒。

“您好?”他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看着宋荔晚,似乎想要将她吞入腹中,“宋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客气”两个字,被他恶狠狠地噙在齿间,仿若一块硬糖,一口一口,咬碎了咽进去。

宋荔晚却仿若未闻:“初次见面,客气一些是应该的。”

好一个初次见面。

这是在……避嫌?

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桑梏忽然对着靳长殊也露出个笑容,唇角扬起,似是得意洋洋,却又忽然皱了一下眉——

是被宋荔晚,轻轻掐了一下。

桑梏觑了宋荔晚一眼,见她神情淡然,可握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却越攥越紧,在心里啧了一声,到底还是说:“靳二爷,站在门口不像一回事儿,咱们不如入席吧?”

靳长殊仍是死死盯着宋荔晚,宋荔晚却垂下眼睛,不再和他多说。

转身,干脆利落地入席了。

桑梏耸耸肩,也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只剩下靳长殊还站在原处。

包厢中空气凝固僵硬到了极点,所有人都低着头,像是忽然被杯子上的花纹吸引移不开视线。

开玩笑,谁敢这个时候抬头看靳二爷的表情啊!

半晌,脚步声响了起来,靳长殊到底走到宋荔晚身旁,椅子拉开,而后坐下。

三人并肩坐着,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像是有看不见的气流,盘旋在三人之间,浪潮汹涌,局外人谁敢碰一碰,就得尸骨无存。

夭寿哦,这场酒宴,真是夭寿。

这是在座的几位老板共同的心事,彼此悄悄交换眼神,个个苦不堪言。

真不知道坐在这两位大佬中间,宋小姐这么娇滴滴的大美人儿,怎么受得了的。

可宋荔晚却远不如他们想象中局促不安,反倒是漫不经心地,将放在桌边的酒杯向着里面推了推,涂了红色蔻丹的指尖抵在擦得剔透的玻璃杯上,杯身折射出一点曼妙的光。

一旁忽然递来一张手帕,叠得整齐雪白,一角以金线绣着桑家的家徽,宋荔晚接过来,对着桑梏道了声谢,眼睛弯起,笑意明媚动人,将指尖沾着的一点酒液擦了,旁边桑梏便又轻车熟路地接过手帕。

这样的体贴入微,倒像是两人之间,并非是什么金丝雀同金丨主的关系,反倒更像是情根深种。

靳长殊浓墨似的眸落在宋荔晚的侧脸上,眸中情绪晦涩不明,忽然开口问:“之前倒是没有见过宋小姐。”

宋荔晚倒是并不遮掩:“是,我这些年,都在美国留学。”

“美国?”靳长殊冰白指尖轻轻一动,“原来比起英国,宋小姐更中意美国?”

这话说得蹊跷,好端端扯上了英国。

别人听不懂,可宋荔晚自然明白:“谈不上中意不中意。只是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看来宋小姐得偿所愿了。”

“是啊。”宋荔晚红唇翘起,潋滟一笑,“天道酬勤,费了那么多功夫,倒真是心想事成。”

靳长殊视线凝在她的脸上,许久,薄唇间溢出一声冷而淡的声音,像是在笑,却又毫无情绪:“宋小姐运气……一向不错。”

宋荔晚不置可否一笑,琥珀色的眸底深深浅浅,女人有了秘密,便总是更美,她这样似笑非笑,眼底像是长了钩子,落在谁的身上,谁就要被她偷走了一颗心去。

旁边的人,忍不住有些艳羡,靳二爷不愧是靳二爷,当着桑大公子的面,居然也引得桑大公子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便有人举杯道:“说起来我们的运气也不错,承了二爷同大公子的运,得见宋小姐这样的绝代佳人,我来敬宋小姐一杯。”

桑梏懒洋洋道:“她不爱喝酒,我替她喝。”

靳长殊声音冷淡:“这杯我替她。”

两人竟是同时出声,不分先后。

敬酒的人:……

宋荔晚:……

今日场上,鸦雀无声的时候实在太多,敬酒的人愣在那里,一时手足无措,宋荔晚却也生出了想要扶额的念头。

可桑梏同靳长殊,却寸步不让,两人都看向宋荔晚,似乎等着宋荔晚选出一个最佳人选,来喝这杯酒。

宋荔晚知道,经此一役,自己势必是要在圈中出名了,她更知道,今晚若自己不有所表示,往后都只能被他们认定,是桑梏的金丝雀,就算是愿意和她谈生意,也只是碍于桑梏的面子。

更可能,往后提起她,大家想起的都是靳长殊同桑梏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幕,而非她的公司,究竟有怎样的实力。

这正是她最不想要的。

宋荔晚索性执起酒杯,起身笑道:“一杯酒而已,我酒量再差,也承担得起。况且李总亲自敬酒,我自然是要喝的。李总,我先干为敬。”

话毕,扬首。

透明清澈的酒液落入喉中,初时是甜的,却又烈火中烧,沸腾着一线没入肺腑。

宋荔晚忍住呛咳的冲动,含笑倒转酒杯,将空空如也的杯底向着众人展示。

却不知道,此刻,众人视线没有看向酒杯,却都落在了她的脸上。那酒太烈,烧得她眼尾泛起了桃花的颜色,一痕自眼尾,没入了乌黑的鬓间。

乌发,雪肤,桃花烧痕。

颜色对比太过分明,任谁都挪不开眼去。

可低低一声轻响,靳长殊修长手指蜷起,在桌上轻轻一扣,声音不大,却又若洪钟一般。而他面上冷丽眉目,却又染了戾气,满满皆是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