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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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宋荔晚没有想到, 很快,自己就不必再为了这些事情烦恼了。

不是盛夏, 可是东南亚小岛之上, 仍炽热如沸腾的火焰,高于体温许多的空气包裹在每一寸肌肤之上,如同凝固的蜡质, 令人几乎生出寸步难行的错觉。

哪怕宋荔晚这样不算太怕热的人,在这里也总觉得难以呼吸。

若是她选,一定不会来这种地方受罪, 只是贺砺剪片子剪到一半, 突然又有了新的灵感,带着男女主演和整个剧组, 打飞的跑来了这里补拍镜头。

作为制片, 宋荔晚原本可以不来,但是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还是跟了上来——

要是她提早知道, 会遭遇暴雨被困在了岛上, 或许她不会来的。

天黑得像是沉默的深谷, 厚重的云层中,却又倏而亮起银白色的闪电,电光在云层之中穿梭, 下一刻, 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

雨并没有一个渐大的过程,反倒从一开始, 便是豆大的雨珠, 重重砸下来, 落在沙滩上, 便是一个一个巨大的孔洞。

宋荔晚站在檐下,有些焦虑地向着远处看去,海平面上泛着墨绿色的光,原本蔚蓝的海面,如今也成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冷黑色,翻卷着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重重地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

身后,有人忽然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肩上,宋荔晚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看到身后的程潘,似是也被她吓到了,将手举起来,示意并没有碰到她:“我看你都淋湿了,怕你着凉。”

宋荔晚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只是这一切,都实在是太超过她的想象了。

事情是从下午开始的,剧组请来的那个当地陪游,从早上时就时不时地抬头看天,等到了下午,更是忧心忡忡。

有人问他怎么了,他说:“看这天色,像是要有坏天气。”

东南亚的天气,比小孩子的脸还要善变,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就能狂风骤雨,那人笑他说:“我看这里天天都是坏天气,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你们不懂。”

陪游似乎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用汉语该怎么说,抓耳挠腮了半天,索性叽里咕噜地用土话说了一长串。

大家确实听不懂,宋荔晚好奇,也侧耳去听,却听到身边的程潘笑了一声,低声向她解释说:“他说,这不是一般的坏天气,是老天爷发了怒,要不给生灵活路。”

那天宋荔晚和他原本准备一起吃饭,可他表现得有些奇怪,宋荔晚也因为遇到了靳长殊,只能选择不告而别,再见面宋荔晚以为彼此会很尴尬,可没想到他却若无其事,又成了她乖巧懂事的小助理。

宋荔晚也不是多事的人,既然他愿意将自己的位置重新摆放好,那她也不会在工作的尾声找他麻烦。

“你居然听得懂当地的方言?”

“曾经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程潘唇角翘着,微笑道,“我很喜欢这里,自由空旷,高温多雨,适合一切野蛮生长的物种。”

他话里有话,可宋荔晚并不深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恰好贺砺喊她,她便名正言顺地起身,往另一边走去了。

陪游的话,在一个小时之后被证实是真的。

一小时后,所有人手机上都收到了风暴将要来的预警,连同一起的,还有可能出现的海啸。

陪游吓得跪在地上,亲吻沙质的地面,一面向着天空喃喃地祈祷着,他有自己的信仰,剧组里的人并不打扰他,而是飞快地将昂贵的道具和摄影工具收拾妥当,第一批送上了船。

贺砺还坐在导演椅上,忙里偷闲地点了支烟,看到送礼物过来,将烟给掐灭了:“你怎么没上船?”

“也不急于这么一会儿,您不是也没上船吗?”

“是啊,不急于这么一会儿时间。”贺砺笑着,望向浓云滚滚的天幕,“大自然的威力,实在可怕,却也令人着迷。人这一生,能看到一次,已经算是惊喜了。”

宋荔晚视线投向摄影师,他是最忙的一个,忙着检查,有没有漏下什么宝贝器材。

“这话,剧组里的人一定不同意。”

贺砺也看过来,站起身哈哈大笑说:“是,我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闲人一个,才有闲工夫感叹这个。”

宋荔晚扶住他的手臂,轻轻一笑:“艺术家总有旁人无法抵达的心灵境地,是我们这些俗人,只知道柴米油盐。”

“你可不是什么俗人。”贺砺和她一起往船边走,一边感叹说,“小宋,你可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看着开阔多了。那时我总以为,你随时都要遁入空门了。”

两人认识是在芝加哥的西北大学的湖边,贺砺作为知名校友前来参加校庆——

贺砺虽然艺术成就极高,可并不是科班出身,反倒念的是应用物理专业。

那时宋荔晚刚刚意外同桑家相认,被秘密接到美国,拜托了靳长殊的监视。关于她和靳长殊的过往,整个桑家,只有桑梏一个人知道。

那些过去,宋荔晚只想掩埋下去,若不是要桑梏替她隐瞒行踪,连这一个知情人都不会有。

也因此那时,在极度的喜悦和无法言说的悲伤里,她整个人神情都有些恍惚,在湖边发呆时,被贺砺以为她想要跳湖自杀,拉着她聊了好久。

后来才知道是一场虚惊,可两人的友谊也就此结下了。

提起之前,宋荔晚视线沉了一下,却又淡淡道:“人总要向前看。”

“是吗?我倒认为,更像是得偿所愿后的释然呢。”

宋荔晚一愣,贺砺俏皮地对着她眨了眨眼,不必她扶,轻松地登上了船。

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而她实现了的,又是什么?

只是不待她思忖清楚,船上的人就招呼说:“暴风雨马上就来了,还有人没有上船吗?”

有人清点之后,喊道:“宋制片的那个助理没来!”

又有人说:“他好像去草屋收拾东西了,谁去喊他一声?”

风刮的太大,手机信号也断断续续,宋荔晚看了看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还没上船,她索性说:“我去吧。”

贺砺刚想阻拦她,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草屋离岸边不算太远,但需要拐过一片棕榈树林。

天空的云压得更低,似乎马上就要落了下来,蓄满了水的积雨云随时就要倾泻而下,宋荔晚加快脚步,走到了草屋前,里面,却不见程潘的踪影。

他能去哪里?

宋荔晚四下扫了一圈,透过窗户,竟然在后山上看到程潘的影子隐约闪了一下,她毫不犹豫地追着走了过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凹地,看到程潘正坐在那里。

宋荔晚连忙喊他:“风暴马上就要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宋小姐?”他转过头来,有些惊喜道,“怎么是你来了?我记得山上有一片月亮花,我怕风暴会把它们给浇坏了,就去替它们做了个挡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