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3页)

萧淮止问:“可是如此?”

玉姝鸦睫翕合,望向镜中人锋锐的脸廓,睇过他俊朗五官,轻轻颔首。

簪入云鬓,他却仍未放手,掌心的热度不由让玉姝忆起昨夜贴腰的炙热。

镜中女郎顿起雨怯云娇的神情。

雪颊一红,挂着玛瑙耳铛的耳垂而跟着晃出红玛瑙之色,螓首一垂,萧淮止低目便看见了她后颈未消的齿痕,与那薄红如潮的颜色。

撞人眼底,倒是令他眉梢轻提。

玉姝瞥他眼底在暗,心知不可再继续下去,挣开他掌心桎梏,语调淡淡道:“大将军下朝了。”

分明该问,她偏冷不丁地说一句。

萧淮止逡巡过她面上神情,遒力双臂顺势落向她跟前的妆奁台前,半弓着身子,前胸贴着她纤薄的背,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细密地呼吸吐纳。

这须臾间,他似在等她下一句话的发落。

玉姝也确实有话要说,余光瞥过萧淮止的面容,随后道:“将军昨日答应过我,可允我见长姐一面。”

静默几息,男人的手臂从妆奁台前抬起,将她整个身子带过,长指挑过她的下颌,让她望进自己漆冷双瞳中。

花一般娇的女郎,此刻云鬓娥娥,粉妆玉砌,一颦一动间流着说不出地勾人,他又将视线梭巡至她微动的唇珠处。

玉姝被他看得眼睫孱颤,呼吸缓重。

她忍不住轻声唤他:“大将军。”

萧淮止掐着她精巧的下巴,肤如凝脂,每一回都能使他流连几度。

一息,他才淡声道:“气色好了不少。”

“看来你确实有听孤的话。”

她眼波转着,似要如一泓春水淌出,受了她几日冷待,转而便迎上这样的目光,她眼底飞快闪过情绪,拂开他的手掌,仰脖,朱唇笨拙得轻点了下他薄如刀片的唇。

萧淮止心微滞了瞬,喉间轻滚,点了头。

她的刻意讨好见效显著,男人斜飞入鬓的长眉几不可察地轻抬几分,而后腰背笔挺,冷峻面容依旧,朝她道:“走罢。”

玉姝眼底闪过亮光,赶忙起身追上前方挑开珠帘的高大长影。

二人步伐紧贴着走出重华殿。

因是要去诏狱,便并未带旁的随从,只玉姝跟着萧淮止与殿外候着温栋梁一道前去。

少顷,玄漆雕金马车辘辘驶过三道宫门,行入上京主道之上。

离宫之前,萧淮止给玉姝取了一张及膝帷帽,此刻坐在马车内,她将帷帽戴上,风吹拂而过,掀开一角车帷。

窗外飞过景色,玉姝觑了眼,一道黑影挡住了她眼前风景。

他今日弃马与她共乘马车,玉姝撞上萧淮止点漆般的冷目,抿了抿唇,便听他道:“还有一刻便至枢察院诏狱。”

她颔首,又将车帷盖上。

一刻之后,马车缓缓停下,外间响起一道长声嘶鸣。

萧淮止先行下了马车,站在下方朝她伸手,将她轻松揽抱下来,面上轻纱随动作间而轻轻拂动,一丝缝隙露出她瓷白的肤。

枢察院的诏狱设得私密。

玉姝紧紧踩着萧淮止的影子,同他绕过正厅九曲回廊,几处厅院,才行至最深处。

此处隐蔽至极,玄黑铁门巍峨,玉姝隔着一层面纱仰脖望着铁门顶端,堪比城门,四周燃着滚滚烈焰,身着甲胄的壮硕士兵手持大槊,围绕石墙而驻守。

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她心中略有几分忧思,她阿姐一个女郎如何能关在这般渗人的地方……

然,她此刻只想立刻进去见她阿姐。

驻守诏狱玄门的士兵们一见来者,纷纷躬身行礼,齐唤大将军。

玄门訇然打开,萧淮止侧首瞥向身后这抹纤瘦。

长臂微展,萧淮止的大掌隔着云袖攥住了她的腕,将她一步步往前带,玄门之内是一片幽暗冗长得见不到底的甬道,满目昏黄的烛光似在黑暗里悬空燃烧。

像极了话本子里的鬼界。

玉姝腿间微微发软,绣鞋抵在门外。

他狭眸里情绪不明,只将她盯着,问道:“可是不敢进去?”

玉姝抬目讶然看他,箭在弦上,这是她好容易才求来的。下一刻,萧淮止拂开她的帷帽面纱,沉沉地看着眼前小女郎,那双水目由微讶又惊惶变为温静笃定。

她单手提起裙裾,踏入门内,细碎的步子紧紧随着他走上这条幽长的道。

萧淮止将人牵着走向里端。

枢察院诏狱之中关的都是死囚、逆贼;唯独玉琳琅还未定罪,被霍铮单独关押至一处幽静牢房。

走出这条幽道,只须臾工夫,二人便至关押玉琳琅之地。

甫一映入玉姝眼帘的,是一间昏暗牢房,面前竖着一道道铁柱,而铁柱里面是灰色的墙壁,这里没有光亮可言,尚算干净的木板床处,坐着身形袅娜的女人。

玉姝喉间哑涩,她拂开面纱,转首望向萧淮止,眼底写满请求。

萧淮止长眉轻折,压下眼帘,将手中一提灯笼与牢门钥匙,一并递她掌心,自己便转身走向了拐角处。

阒寂的监牢里一滴一点响动都会被扩大无数。

是以,玉姝扭动钥匙打开门锁的动静,自也惊动了牢中女人。

二人在灯下对视。

只一眼,玉姝握着木柄的手微颤了颤,她拧紧黛眉,看着眼前面容姣丽的女人。

女人双目里透着沉着与冷静,与她颔首后,玉姝流眸转动,用余光瞥了眼映在墙面上的一道黑影,嗓音哽涩着唤了一声:“阿……阿姐。”

玉琳琅坐于床板间,声音比往日更为清冷:“姝姝,过来。”

玉姝很快在眼中蓄满泪珠,步步凝重地朝她走去,至跟前时她掸了掸裙裾,坐在玉琳琅身侧,因她侧坐的姿势,从门外瞧过来,便只能得她一个颤动的背身。

玉琳琅牵住她的手,玉姝低了眼眸,看清了她的腕心,印证了猜想。

有一枚红痔,但,她的阿姐没有。

牢中姐妹二人的抽噎声交替迭起,萧淮止长身如玉,笔挺立于暗道间,流入耳里的,他却能分辨清晰,几乎全是她的泣声。

她就像是水做得一般,哪里都有泪。

哪里的泪都能将他狠狠裹住了,绞紧了;他不由深吸一口,湿冷的空气流入肺腑间,漫着,还是觉得躁。

只是此刻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心中也抽了抽。

不止她哭了多久,萧淮止依稀感觉眼前是她朦胧洇湿的眼,巴巴地将自己望着,可怜极了。

但须臾,他听见牢中响起她压得极低的声音,这样一座密不透风牢中,她压得再低,也能让他听得清晰。

少顷,她哽噎着,似在下誓般,道:“玉姝如今已是……大错,若能归故土,只愿……只愿削发为尼,此生侍奉青灯古佛……足矣。”

萧淮止长睫稍敛,眸底浮起一片深黑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