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林容既下定了决心便无论如何也要往那山崖上走一遭,虽然还有好几日才到十月十五,但是先去勘测一番地形却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日一大早林容便把翠禽支开:“我那日听许大人说泊门县里有一特产,叫梅菜饼,颇有风味,你带几个小丫头去买些回来。咱们来这里一遭也尝个新鲜。”

翠禽自从察觉到林容的意图便须臾不离地跟着林容,闻言虽明知道林容想做什么,但是主子的吩咐又不能违抗只得把凤箫叫过来嘱咐:“县主受了委屈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你要时时跟着,事事留意,知道吗?”

凤箫应了只心里嘀咕,县主这几日哪有不痛快岂不是比在宣州时痛快多了?

打发走了翠禽,林容便领了丫头婆子往那瀑布上的云台而去,果见八卦方位上都立着一人多高的七星灯,事先已经叫护卫清场此时云台四周围绕着数十位前来求神迹的道士、和尚、文士,见着林容来便大声嚷嚷:“不知尊驾何人,竟然令人把守此地,不许人出入,这是裴令公陵寝所在,并非世家宅院。”

林容理也不理,挥手吩咐:“就说我要在此处拜祭裴令公,请这些人下山去!”

秋汛渐至,那云台山叫瀑布的流水浅浅漫了一层。林容涉水上云台,往山崖下望去,果然见水流奔急,她有心想着先下去瞧瞧,略往栏杆外探了探身子,便叫凤箫拉着:“县主,小心,这里长满了青苔,当下摔下去!”

林容点点头,抚开凤箫的手:“放心,我只是瞧瞧!”又顺着石阶往下一二十步,便见嶙峋的乱石,陡峭的山崖,从这里跳下去,即便是立刻去寻,恐怕非一二日,不能到崖底的。她心满意足,便打道下山去,一心只等着十五那日的到来。

这日傍晚沐浴过,擦干了头发,叫翠禽服侍着掩了床帐,刚眯着一会儿,便听翠禽推门进来,禀告:“县主,赵孟怀赵将军到了,说是君侯下令立刻接您去青州,现正等在外面。”

赵孟怀,来得这样快?

林容睁开眼睛,望着帐顶好一会儿,吩咐:“叫他进来,我有话说!”

翠禽本想说不合规矩,又咽了回去,另换了一架厚重的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站在外面瞧了瞧,见丝毫不透,这才引了那赵孟怀进来:“赵将军,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赵孟怀哪里敢进去呢,不过站在门口处:“末将拜见夫人,不知夫人可大好了?末将此来奉命接夫人去青州,还带了两位名医,可替夫人诊脉。”

林容咳嗽两声,作有气无力状:“劳烦赵将军了!”言罢,翠禽、凤箫二人挂起帘子,服侍林容穿戴整齐,一面叫她靠着秋香色引枕,隔着一层纱帐,伸出手腕来,叫两位大夫把脉。

只那手腕上叫搭着一块儿厚厚的绢布,两位大夫也不好掀开,好一会儿,才觉察出些微轻浅的脉象来,别的倒是瞧不出什么来,迟疑道:“不知可否掀开纱帐,一观夫人金面?”

林容又咳嗽几声,做气短模样,说话也仿佛喘不上气来:“自然,望闻问切,我还是知道的。”

说着,丫鬟撩开纱帐,一张极惨白的脸便露了出来,白中发青,竟隐隐是下世之相。这到底是君侯夫人,两位大夫也不敢多瞧,不过一两瞬的功夫,那纱帐便缓缓放下,二人对视一眼,一面提笔斟酌开方子,一面道:“夫人的脉象浮大而紧,大为脾脉,带浮而紧,这是伤了脾胃,元气不内归的缘故……”

一句话未说完,便听得里面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两位大夫转头,便见那纯色纱帐上竟叫喷溅出一片血迹来,顺着褶皱处往下蜿蜒,殊为可怖,丫头们惊呼:“主子,您怎么了?”

林容咳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道:“这些日子常这样,一时咳嗽多了,便咳血起来,无碍的。送两位大夫出去开方子。赵将军?”

赵孟怀一直候在门口,见那纱帐上好大一片血迹,也是叫吓了一跳:“夫人?”

林容低声道:“本想去徐州侍奉姑老太太,只可惜我这身子委实不争气,刚到泊门渡,便病了,养了好些日子,也不成。幸好你来了,又带了大夫。不然,我还真没个拿主意的人呢!”

说着又咳嗽了几声,顺了大半晌气,这才接着道:“也好,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那是再吃多少药也好不了的,也不知……我还有多少日子,我刚来时便在宣州,如今你接我回宣州去,也算魂归故里了。”

这个时代,缺医少药,不知多少人因为风寒病死,赵孟怀见林容这幅病容,也并不怀疑。

他不敢擅自做主,病成这个样子,奔波去青州,半路倘若出了什么意外,又怎么回去复命,道:“夫人莫说丧气的话,这二位大夫是青州名医,对症下药,定能见效。等夫人好转些,再启程不迟。”

言罢,出门来,细细问了一遍脉案,叹了口气,低声抱怨:“这真是个苦差!”

就着两位大夫用剩的墨,写了一封奏报,交予左右:“快马呈青州主公处!”

……

这夜,陆慎批复案牍完毕,已经是三更时分,略躺了一会儿,不过四更时分便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来,惊醒那童儿,靠着墙角站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君侯,今儿没有宣州的军情送来。”

陆慎脸色一暗,挥了挥手,命他退下。见月华如水,慢慢在庭院中踱步。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竟到了衙属的书吏房,里面人影穿梭,恍如白日,正十分忙碌。

陆慎也并不叫人通禀,慢慢过去,见窗边散落着一堆文书,随意捡起来一份,是汝阳王妃的拜帖,里面夹着一个二指宽的白条,已经以陆慎的口吻,草拟好一份冷淡又疏离的回复。

他打开来一瞧,才知虽名为拜帖,却实是求援。这位汝阳王妃是守寡之人,路经豫州时,叫一股溃散的逃兵抢劫了,人虽没事,却丢了不少金银细软。她是陆慎母亲的远房表妹,关系虽不密切,但写了信来,便是追不回那些金银细软,也能叫人安全护送回徐州。

他慢慢瞧着那信,本阴沉的脸上竟隐约浮现了点笑来。这时,一名书吏正往外来,猛然瞧见明角灯下的陆慎,惊呼:“主公?”

这书吏一声惊呼,叫里面正忙碌众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拱手行礼:“主公!”

陆慎手里拿着那拜帖,问:“汝阳王妃之事,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诸谋士皆是不解,这些亲眷间的小事,主公何曾关心过,不过照着旧例,写了条陈,一人上前道:“臣已拟了批复,命泊门县令派人护送汝阳王妃回徐州,另外照着往年的旧例,另予金箔一百,不知是否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