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推断

“当年的疫病叫疙瘩瘟, 染病后,会高热、胸腹肿痛、上吐下泻,严重时还会呕血, 有的人,肌肤也会生溃疡疱疹, 但我母亲未生过……”

秦缨气息不稳道:“这活商陆的中毒之状,与疙瘩瘟的症状多有相似之处,若我母亲不是得病, 而是中毒,只会叫众人以为她是染病而亡。”

思及此, 秦缨目光微凛, “柔嘉, 你是大夫, 最清楚药材模样,可会有人用错活商陆?”

陆柔嘉眼瞳微颤,不忍心地摇头, “活商陆的根茎极好辨认,形似粗人参,有红色与黄色之分, 红色毒性尤甚, 要用此药内服,必须得煮制晒干, 才能去除毒性,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大夫, 都不会错认此药, 除非——除非是有意为之。”

陆柔嘉深吸口气,“此药中毒, 还有个特性,一日半日误服些许,不至于会令人殒命,只有长此以往服用半月以上,才会积累至毒性难除,继而令人死亡。”

顿了顿,她谨慎道:“若真是活商陆之故,那的确有种可能,在你给我的内服方子之中,有一味名叫雾水葛的药材,这味药根茎皆可入药,常会切碎用于煎煮,而此药根部切碎后,与活商陆切碎后十分相似,便是大夫也要仔细才可辨别。”

秦缨身形一晃,简直难以置信。

陆柔嘉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别急,若是太医有意为之,那又是为何呢?总不是与公主殿下有私仇?或许、或许其间还有何误会未查清楚,我父亲说,他当年也见过公主几面,公主殿下是极温和仁善之人,谁会故意害她?”

秦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错,没有人会故意害我母亲,但、但只怕有别的内情……”

见她如此,陆柔嘉很是心疼,往日都是秦缨替别人查案诉冤,如今,她早亡的母亲竟可能是被人害死,且事情过了十七年之久,这要如何探查?

她沉声道:“事发在丰州,又过了多年,这可难办了,缨缨,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秦缨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剩下的事倘若不牵扯药理,便得由我自己去探查,好在如今有个人证,当年的些许细节,他或许知晓。”

她吁出口气,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你不必挂心,真需要帮忙我自会开口,眼下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断,还没有证据佐证,我再探问探问。”

陆柔嘉重重点头。

时辰不早,秦缨虽强作镇定,却明显心神不宁,陆柔嘉安抚她片刻,也不做叨扰提了告辞,秦缨便亲自将她送出门去。

待到了前院,却碰上了秦璋与秦广,秦缨容色一敛,陆柔嘉也赶忙见礼,秦璋笑道:“刚听闻你来了,正让厨房备了晚膳,留下用过晚膳再走吧。”

陆柔嘉看了秦缨一眼,歉意道:“本不敢推辞,但来时禀明了父亲和母亲,说一个时辰便归家,再久留只怕叫他们担心。”

秦璋自是明白,便也跟着秦缨送了几步。

待陆柔嘉离开,秦璋狐疑地看向秦缨,“缨缨,你和柔嘉怎么了?”

秦缨掩饰的再好,也怕被秦璋看出端倪,想到秦璋多年痴情,她更觉不忍,便干脆叹息道:“柔嘉过来说,城外好些人冻伤难愈,风寒也严重到非寻常药汤可治,想与我商议,除了施药之外,可还有别的法子……”

秦璋一听明白过来,“我就说看你二人通身沉重,还以为你们有何争执,此事的确不好办,银钱是其一,看重症用猛药,还得有好大夫才可,那你们可商量出结果了?”

秦缨摇头,“与您说的一样,我们也怕用药出错。”

这几字出口,秦缨心腔揪紧,语声艰涩道:“现在城外不甚太平,一旦出了事,只怕要激起民怨,还得谨慎些。”

秦璋拍了拍她肩头,“事到如今,已非几家出力可为,等上报朝廷吧,你不必如此担忧。”

他又怜惜又欣慰,“你有忧国忧民之心极好,但爹爹可不想看你为了这些累坏了身子,走,先用晚膳去。”

秦缨强撑着用完晚膳,待回了清梧院,面上再无半分好颜色,白鸳守在门口,却也将二人所言听了一半,此时胆战心惊地伺候秦缨梳洗,又忍不住道:“县主,难道公主殿下当真是……可公主殿下那样好,谁会害了她们?还有小世子,难道也过世的古怪?”

她红着眼道:“若是真的,那侯爷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秦缨定声道:“在查个明白之前,一定不能让爹爹知晓,明日等谢星阑下值……再去将军府一趟,当年药材上的事,只能再问苏老伯。”

……

翌日,秦缨未出城,也未去城外施粥,直等到日头西垂,才带着白鸳二人往金吾卫衙门而去,到了衙门外,她未下马车,只让沈珞前去衙内通禀。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谢星阑带着谢咏一同出来。

等到马车处,秦缨掀帘道:“我想见见苏老伯,有事问他。”

谢星阑便知事情已有进展,待谢咏牵马过来,一同往谢将军府而去。

二人一路无话,等进了将军府府门,秦缨才轻声将陆柔嘉所查道来,谢星阑一听便知关窍在何处,“若是染病而亡,你府中其他人不可能安然无恙。”

秦缨颔首,“尤其我父亲,我母亲弥留之际,我父亲一直近身照顾,我不信预防的汤药厉害到这般程度,思来想去,仍觉是中毒,而非染病。”

谢星阑眉峰拧了起来,到书房,谢星阑一边吩咐人带来苏镰,一边关切地看着秦缨。

没多时苏镰进了门,不等他行礼,秦缨已问道:“敢问老伯,当年苏太医开了方子之后,药从何处拿的?又交给了何人?”

苏镰回忆片刻,缓声道:“当时太医院北上的人不多,御医们不但要给主子们看病,坊间大夫不够,他们也要去各处看诊,因此有很多太监杂役来帮忙,老爷开了方子后,小人去药房领药,是太医院识药之人捡药材,再交给小太监们包,若有需要切碎的,便吩咐他们切药,若药事外敷,则要他们捣烂药材,等制好后,再由药房之人送去公主殿下府上,煎药是各家各户自己煎。”

他此言正与陆柔嘉所说对上,秦缨忙问:“给我母亲切药包药的人具体是谁?”

苏镰蹙眉摇头,“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是几个面生的小太监在打下手,公主染病前后不足月余,而太医院极忙,人来人往的,也难记清打杂的是何人。”

秦缨有些失望,又问:“苏太医第一次开药,便开了外敷药的方子?”

苏镰应是,“不错,因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听闻她染病,陛下和太后都派了人来交代,因此老爷一开始便想着有备无患,其实那外敷药膏不算多,若身上溃疡多,都用不了两日,其他各家还想法子多领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