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二更君

◎以补开塞,宫内重逢◎

闻北蓟看薛放躺倒在那一大片的虞美人花丛中。

他好像已经不能动了。

闻北蓟走到薛放身旁, 慢慢地蹲下。

他打量着面前躺下之后,显得越发颀长的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

薛放似乎想要挣扎起来, 手在地上一摁,摁倒一片鲜红的花儿, 甜香弥漫。

闻北蓟望着薛放的胳膊, 忽然伸出手来, 轻轻地碰了碰薛放的手臂。

然后他举起自己的, 跟薛放的比了比, 颓然地叹了口气。

跟薛放相比,他瘦弱的简直像是个孩子。

闻北蓟喃喃,仿佛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 我也能这个样子,仪姐姐说叫我练八段锦,就算我能练两年, 可能好些吗?”

薛放的眼前, 一朵虞美人支棱着, 半遮住他的视线,几乎看不清闻北蓟的脸了。

却听到闻北蓟笑了声:“我知道你喜欢仪姐姐, 提到她, 你身上的气味都变了……”

薛放想问问他变成什么样儿了,但舌头好像已经不听使唤。

只模模糊糊地听到闻北蓟道:“我本来没什么念想了, 可是遇到了她……十九哥说, 不要叫我自怨自艾的, 他说仪姐姐比我更艰难百倍, 她尚且能够济世救人, 我却只能……我以为我会变好, 我才……”他的声音好像越来越低。

薛放时而听了几句,时而又听不见。

直到眼角余光中,看到闻北蓟抬手,手中捏着一根闪烁着银光的针,正向着自己靠近过来。

十七郎心头一紧。

眼见闻北蓟越来越近,薛放突然暴起。

一把掐住闻北蓟的手,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人已经将他扑倒。

闻北蓟丝毫都没反抗,事实上薛放这一扑几乎把他压晕了过去,手中的针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十七爷!”闻北蓟头晕,胸口发闷:“我没想害你……”

“少废……话!”薛放的声音开始含糊。

“我只是想、让你清醒……咳!”闻北蓟咳嗽起来,“而且我知道,有人、有人跟你一起来的……”

薛放很意外。

他明明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哪里还有第二人。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十七爷!”

与此同时,是一片哗然响动从院墙外传来:“有贼!”

宫内,太医院。

杨仪并没有就按照林琅的吩咐回房休息,这一夜她歇在了太医院的藏书阁。

林院首拨了两个伶俐的药侍贴身跟随,供她差遣,再加上小连跟小甘都在,身边人手是不缺的。

杨仪找了几本典籍,灯下翻阅,小甘跟小连见状,都知道不便打扰,便距离她远着些,两人窃窃私语,无非是说些初进宫的新奇。

不知不觉,外头更鼓敲响,已经是过了二更天了。

小甘小连两个因格外新鲜好奇,并无睡意,本想催促杨仪早点安睡,又怕打扰她。

那两个负责伺候的小药侍在门口望着里间,也自暗暗称奇。

只是太医院规矩严格,他们两个便不敢交头接耳。

更鼓深深,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入了梦乡。

太医院之中,今夜除了当值的太医外,林院首,杨登,另外还有四名平时负责给太后看诊的太医,尽数都在。

这自然是因为先前那一副补中益气汤里的人参用量,超出林琅估计太多,林院首严阵以待,生怕太后服药之后,情形有变。

杨仪这边虽平静无波,但是从太后的启祥宫到太医院这里,却时不时地有传信的太监跟药侍来往报信。

直到快子时,太后已经安睡,林琅留了两名太医在启祥宫,自己返回了太医院。

杨登这时侯还没有睡,忙打听消息。林院首道:“无妨,杨太医自去安枕,太后服药之后……并无大碍,看着倒像是能够接受这药力的。”

杨登悬了半宿的心,总算能够先去睡会儿。

林琅本也要去歇着,一问侍从,原来藏书阁里的灯一直明着。

林院首心念一动,索性走了出来。

到了藏书阁,两个药侍正在门口打盹,几乎没留意他来了,其中一个察觉,正要行礼,却给林琅制止。

林院首步入库中,见两个小丫头挤在临时一张竹榻上,像是睡着了,循着灯光往内,果然见杨仪坐在桌后,在一盏宫灯之下,正自翻书。

灯照亮了她的脸,脸容之外的所有都仿佛浸润在暗影之中,脸上没什么粉黛,看着越发素淡如墨画。

林琅走到她桌前,杨仪竟未察觉,林院首低头瞧她看的什么,却见她的手指点在一行之上,细看,却是:“脑户者,督脉足太阳之会也,风邪客搏其经,稽而不行,则脑髓内弱,故项背怯寒,脑户多冷也”。

林院首一怔,说道:“你在看《政和圣济总录》?”

杨仪这才发现,抬头见是他:“林院首。”

林琅见她要起身,便抬手示意叫她不必动。杨仪到底起身:“您回来了,太后情形如何?”

“太后服了药,还算稳固,并没有如我想象一般……”林院首说着,指了桌上那本《圣济总录》:“你为何选了这本?是在看什么?”

杨仪看看书,说道:“之前跟院首所说的我那个病人,是棘手的脑疾,我毫无头绪,所以才想找一找这方面的书籍,不料似乎太医院里关于脑疾之类的记录,也是有限。”

林琅道:“你说的不错,历来这方面的书籍极少,所有的不过是《内经》《难经》《本草》等寥寥几本略有涉及,不过你说的那个病人,我也略有耳闻,百会穴被刺针的是不是?”

“是。”

林琅道:“我知道你想找的是什么,不过眼下并没有那些详细的记录,只是关于……比如头上穴位的针灸,倒还可以一观,像是《针灸四书》,《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以及最早的玄晏先生的《针灸甲乙经》,或许可以参考,这些书倒是都有的。”

杨仪点头:“只能如此,多谢院首。”

林琅打量了她一会儿,本想说时候不早,叫她早些安歇,免得明日还有事……但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一事来。

他一笑:“我只顾往远处去想了,却忘了本朝先前也出过一位妙手高人的。对于头疾之类,他自有心得。”

杨仪讶异,听林琅的意思,仿佛不是太医院里的,便问:“竟有这样高人?不知现在何处?”

林琅道:“你年纪小,自然不知道,不是我们这一行当的老人,只怕也还不知道呢。毕竟那位奇人已经逝去多年了。”

杨仪大失所望:“已经不在了?”

林琅的脸色微微古怪,他看着杨仪道:“你可知这人是谁?”

杨仪惊奇,她又怎么会知道。

林院首微笑:“当年这位奇人,原本是道医出身,讲究医道同源,跟我们的医流有所不同。据说当年,他就曾经用子午神针救了一名垂危的婴孩儿。说起来,这子午神针的用法,竟跟你那日预言赵家小公子的分析不谋而合,都是以十二时辰对应五脏六腑的气血变动推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