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没她的拉斯维加斯,也是好不了了。◎

沈家在除夕节前办了一场丧事。

沈二爷爷毫无征兆地在某天的大雪夜里, 长眠不起。

他最后,一个人,独自葬在一个墓穴里。

既没有敢去面对那个女摄影师, 也没有敢去面对二奶奶。

他要怎么保持婚姻忠诚的同时, 又能做到不违背内心,所以他在与后辈交代的时候,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或许是人对于自己的大限之日有着超脱的感知, 才会有之前这么荒唐的一场挣扎。

如今人归故土,沈方易按照沈家二爷爷的嘱托,将那本摄影集捐给昌京大学。

他说她的东西, 应该留下来, 她所见过的世界的美丽, 或许有人会愿意看到。

沈方易于是再次去了昌京大学。

临近除夕, 学校里只有值班的几个老师, 张老师见到沈方易, 顾不得收拾桌面上的资料,给他到了一杯热茶。

丧事吊唁上,张老师也出席了, 再见沈方易, 每每也感叹,沈家二爷爷走的可惜。

沈方易将那本摄影集还了回来,张老师接过, 叹了一口气,“也好, 就让它留在我这里吧。”

沈方易见到张老师桌子上满桌子的资料底稿, 随即问到, “马上就是除夕了, 您还这么不得空。”

“害,我是帮着做复核,那学生在事务所实习忙不过来,也没个人带,我听说她莽撞摸索没少挨骂,怎么说也是我推荐出去的学生,再说临近过年我孤家寡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知道的,今年出报告的时间赶。”

“是,如今,按照公历,已经是二月底了。”他随即瞥过底稿上的数据,扫视了一眼之后就心里有了数,“您这学生,大抵功课不怎么好吧。”

“你瞧,这都被你看出来,谁说不是呢。要不是这孩子一直帮我做事情,我才懒得帮她擦屁股呢。学个半吊子,怪不得专业课老师老跟我告状,还没我一个学法律的懂得多。”张老师随即拿过一张打印出来的底稿给沈方易看。

“您谦虚了,您是双证在手的。”沈方易再扫了一眼,稍微细看发现的确是错漏百出,“怎么还打印出来了?”

“我习惯用笔批注,不爱电脑,看不出个重点。”张老师回答到。

他忽然想到,沈方易一眼就看出来了,料想他的财务底子应该不错,陈粥这底稿复核得他头疼,随即抓了沈方易帮忙,“索性你来了,帮忙看看,我这儿,还有好几张底稿没过。”

张老师不由分说的把打印出来的几份底稿都给了沈方易。

张老师是长辈,又是沈二爷爷的旧相识,沈方易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随即拿起手边的笔,圈了几处出来,原以为也就这些错误,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深,直到他翻过面来,赫然看到制稿人的落笔,是陈粥。

她的名字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一别数日,他虽克制自己忘却,但并非是对她的行踪一点都不知晓,他知道她回广东去了,可又是怎么跑去给人做实习生了?

笔尖原先的批注到底是没舍得打下去。

沈方易握着笔,转头朝向老张,斟酌着字眼问道:“您这学生,是要毕业了?”

“没呢,才大二。”

信息对上了。

沈方易延展着话题:“不过大二,肯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时光,舍得出去,给人家当杂工?”

“唔、”老张打开保温杯,呷一口茶水,似是茶水滚烫惹得他皱皱眉头,“说起来,这孩子也不容易,不然我也不帮这个忙不是?”

“怎么呢?”沈方易不由地想知道更多。

“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让我帮忙找个愿意吃苦的实习生,我在朋友圈发了,来找的人几乎没有,你知道的,过年嘛,谁都不愿意出来。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是我的学生助理,填写资料的时候家庭情况我是知道的,她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吧好像也在外地,可能因为家里情况特殊吧,她平常节假日基本上都不回家。这次实习她虽然报名了,但根据我的了解,她不像是在学业和前途这一块争强好胜的人,我料想是因为她不在家过除夕,不愿回家,才报的这个名。”

不愿回家吗?

陈粥从未有讲起过自己的家庭关系,即便那日她说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他都能笑着说,他的家庭,他的过去,围绕在他身边那些需要费些时间才能讲明白的关系,他都可以一一的告诉她,但她却在酒精挥发的旖旎夜色里摇摇头,说她不想知道,说要保持神秘。他那个时候以为那是因为他们心照不宣的知道,或者说陈粥更清醒的知道,他们在这场你情我愿的游戏里,不需要向对方透露这些无关于他们彼此的东西。如今看来,事实却不一定仅仅是那样。

他想起他跟她约定新年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因为除夕的特别存在,他说起这是个团圆的日子,要问问她家里人会不会同意她不回家,让她先与家里商量商量,她连一刻犹豫都没有的跟他点头说,她去。

他当时只是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后靠着,她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屋子里全是燥热的暖气,她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脸上毫无妆色,裸露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一头迷茫的小鹿,白皙纤细的手臂压在他的膝盖上,支撑着她的头。

他回到:“不用问问?自己做得了主?”

她抬头,微微噘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他笑笑,随即伸手下去,顺着她的头发,摸着她的头。

他特别喜欢这样摸她的头,她的发丝是细密的,穿过掌心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特别柔软,远看融成一片栗色的月光,近看却是根根分明的温顺,大抵是让人心里的那点烦躁都驱散吧,让他愿意花时间,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比如短暂地陪着她。

“沈方易——”她在月光下抬头,“拉斯维加斯好吗?”

“好。”他摩挲着她的耳垂。

她眨眨眼,像是要想点拿捏他的造作出来:“那没我的拉斯维加,还好吗?”

他听完这话,有些不悦,顽劣的微微抬高自己的腿,这不大的动作在她的世界里好似是惊天动地的一场“巨变”,她从他膝盖上掉落,手还措手不及地撑在地上,她气鼓鼓的说他,“你干嘛啊沈方易。”

他没真的想过,当时只是含笑看着她因此嗔怪着急,他最后伸手抓过一只手就能握下的她的手腕,引得她靠近,在冬夜弥漫的大雾里说的轻飘飘,“谁让你说这种话。”

……

如今再度听到她的消息,他没能跟想象中的一样,风淡云轻的就当是听老张说起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听听过然后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