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6页)

不管怎么说,她也希望刘端能有个好前途。

她暂且压下心头的不恁,问起刘端现住何处,吃穿用度如何之类。

刘端面露窘然,“沈伯父替我寻了一抄书匠的活计,我白日在国子监听讲,夜里会去翰林院外面的别苑抄书,听说一月结一次,足够我用度,肆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料好自己。”

朝中六部偶有文书核对或抄录的公务,会从国子监或各部循吏抽调人手,久而久之,户部便在翰林院开辟了一间杂院,专门外包朝廷各类不重要的文书抄录之务,许多家境贫寒的子弟在此兼职,只是这毕竟也是一份报酬不菲的活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挂名,沈黎东替刘端谋得此务,算是帮了大忙。

便是沈瑶,也寻不出错处来,为了讨好她这位“首辅夫人”,沈家还真是绞尽脑汁了。

沈瑶暗自冷笑,并未在刘端面前表露出来,她笑吟吟道,“挺好的。”

“那你呢,你好吗?你父亲告诉我,你嫁了人。”刘端面色和气问,

沈黎东怕泄露自己的动机,并未告诉刘端沈瑶所嫁何人,只道是感激刘家照料沈瑶,便举荐他入京读书。

沈瑶哪敢将自己与当朝首辅假成亲的事告诉刘端,只不痛不痒揭过去,

“我很好,你可还记得当年被我种活的那颗李桃树?我近来正在钻研此术,回头待结了果子我便卖出去,攒了银子便可买个宅子了。”

刘端闻言心口倒涌一股酸气,他问她嫁了何人,她便顾左右而言他,刘端与她一道长大,对她的性子再熟悉不过,定是过得不好,不想告诉他真相。

她虽出身尊贵,却是乡下长大的,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如何能站得住脚跟。

刘端几乎什么都明白了,心口钝痛,他不再问,甚至强颜欢笑与她探讨嫁接之术。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高峻的身影从另一处巷道绕出来进入刘端的视野,他穿着一件黑青的玄衫,衣摆猎猎,俊美的五官仿佛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雾,气势巍然。

刘端嗅到了一丝危险,毫不犹豫将沈瑶往自己身后一拉,防备地看着谢钦。

沈瑶被他猝不及防拉了一把,扭头对上谢钦沉郁的眼,双目豁然睁大,“谢....”意识到刘端在身侧,慌忙住了嘴,与此同时也迅速将衣袖从刘端手中抽离,小跑来到谢钦身侧,

“你回来啦....”

刘端发觉沈瑶与谢钦相识,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涌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

“肆肆,你们认识?”

沈瑶面色一僵,转过身来往旁边的谢钦瞟了一眼,谢钦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气度岳峙渊渟,眼尾下垂,带着锐利的弧度,即便不说话,气场依然强大到令人胆寒,刘端在国子监求学,难保今后不会遇见谢钦,再过一年多她也该离开京城了,若叫刘端晓得她嫁了谢钦,回头解释不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鬼使神差地朝谢钦指了指,嘟囔了一句,

“邻...邻坊...”

谢钦瞳仁猛地一缩,

沈瑶不管他什么脸色,又往刘端比了比,

“谢大人,他姓刘,也是我在岳州的邻坊...”

都是邻坊....

余晖落尽,天地垂落一片清明,很好的掩藏了谢钦眼底冷冽的寒意。

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沈瑶当着他的面撒谎,隐瞒他们夫妻关系。

男人的直觉,有的时候也格外敏觉,无论是谢钦,还是刘端,眼神慢慢相交时几乎已明白了对方是什么身份。

谢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打量一个人,即便他只是一介布衣。

刘端看得出来谢钦常年身居上位,虽未着官服,那一身赫赫官威几乎掩藏不住。

他双手合袖朝谢钦行了个礼,“晚生见过谢大人。”

谢钦睨着他,淡淡颔首,“原来是刘公子。”

沈瑶既然没与刘端坦白身份,自然也就不能邀请他进府喝茶,刘端敏锐察觉出沈瑶与谢钦之间的尴尬,很识趣地朝沈瑶告辞,

“肆肆,我就住在国子监学舍,你若有事可让沈伯父与我捎消息。”

沈瑶担着谢钦妻子的身份,又怎好随意与外男往来,心想回头怕是得乔装出门去见刘二哥,便笑眯眯道,“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心里有数的。”

刘端看了一眼墙内亭台相接楼台高耸的谢府,朝二人再施一礼,沿着小巷离开了。

目送刘端远去,沈瑶回过神来,却撞入谢钦幽黯的视线里,她略生几分尴尬,往角门一比,“咱们快些回去吧。”

谢钦深深看着她,没接她的话,先一步跨入角门。

沿着西面长廊径直抵达故吟堂,谢钦脚步快,沈瑶提着裙摆小跑方才跟得上,待谢钦从夹道进了堂内,沈瑶抄近路从浴室的甬道钻进了正屋,来到明间东西张望不知谢钦在何处,黎嬷嬷努着嘴往西次间指了指,沈瑶赶忙掀开珠帘进去。

谢钦端坐在桌案后,手里正擒着一杯凉茶,脸上已恢复了云淡风轻,往窗下的藤椅一指,“坐。”

沈瑶抿唇乖巧地站在他前方,小声道,“我不坐。”她垂着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只是细细一想,她也没什么不对,他们确实是假夫妻。

谢钦抬起眼,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这眼神好像与以往有些不同,沈瑶不敢大意,便挨着藤椅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

谢钦脸色这才缓了下来,淡声问,“他是何人?”

沈瑶眨巴眼答道,“就是先前我与你提过的刘二哥,他是我在岳州庄子上的邻坊,他家里两个兄弟,刘大哥已娶妻生子,刘二哥致力科考,他父母皆是庄稼人,刘婶对我可好哩,我年少时不太会动针线,衣裳破了都是刘婶给我缝补的。”

“我与刘二哥一起长大,他教我读书认字,我视他为兄长。”

谢钦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完,眉目低垂目光落在前方的笔架,又似看着虚空,

“所以,和离之后,你打算回岳州?”

沈瑶不假思索点头,“是。”

谢钦眼神阴沉沉的,陷入静默。

沈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解释道,“我毕竟在那里长大,对岳州一带熟悉,邻里乡亲的都对我极好,那边的镇上宅子只要四五百两一栋,我攒些银子回去,买一栋宅子,盘两亩地种果子,营生有了,吃穿不愁....”

再找一个老实人嫁了...

说到最后她嗓音怯怯的,“我就是想给自己安一个家....”

他深深闭上眼,心头躁意一阵又一阵翻滚,半晌,他缓声道,

“我明白了。”

僵硬的起身,大步离开了故吟堂。

沈瑶也没跟着相送,而是从撑开的窗牖处探出一个头,待他走远,方如释重负地吐了吐舌,高高兴兴去了后院寻碧云,碧云刚将挑回的幼苗栽入苗圃里,一身灰扑扑的,“姑娘,您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