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魇魔梦境(九)(第2/3页)

“!!”

近乎怨毒的眼神里,魇魔张口,声音嘶哑破落:“罗酆石现在何处,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

天地倏寂。

某一瞬息,时琉忽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片血色蔓延天际的旷野,无数白骨与血肉支离,尸骨洪流如渊如海,森然覆盖整个大地。

苍穹泣泪,无尽血色长天在下一场金色的雨。

只那一息。

时琉冷得厉害,无声抖了下,眼睫跟着轻阖。

于是分辨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的——漫天血色金雨蓦然一震,悉数收拢,归入酆业身后的阴翳。

滔天的魔息平复。

酆业起手,轻轻一挥,一叶界带着无尽伥鬼缩小,最后归为一片叶子的模样,系在他笛骨尾端。

魇魔摔在地上,苍白佝偻,苟延残喘。

“说。”

魔平静。

可时琉知道,这是从相识以来,魔最不平静最可怕最不可触及的一次。

以前无数次相加,也不抵这一次。

——

魔视天檀木这第一造化神木都稀松平常。

罗峰石?萝锋石?

那个什么石,又会是什么骇世听闻的神物?

时琉正想着,就听见魇魔嘶哑又快意地笑了,她从地上艰难撑起半身,怨毒如跗骨之蛆的眼神攀上冷若清月寒凌霜雪的白衣。

她低嘶着声——

“玄门镇宗之宝,其名,罗酆。”

“……”

魔阖上眼。

一息,天地俱暗。

——

魇魔谷外。

“看来,魇魔谷正式闭谷了。”

望着风云涌动天色忽暗的魇魔谷上空,时家一位耆老感慨。

站在时家队伍最前,时鼎天独身望着魇魔谷唯一的出入口,眼神晦暗难明。

在他虚握的掌中,一只芥子戒正安静躺着。

从“追魂”过了七夜而消失在魇魔谷中之后,时鼎天便一直站在这里,几个时辰了,每一个出谷的修者都从他身旁走过。

而芥子戒从未亮起。

……不是什么意外的结果。

魇魔谷这等险地本就是九死一生,即便是两大仙门乃至他时家的精英弟子,也不敢说进出无虞。

更何况是那个根本不能修炼的废体。

“父亲?”

……不意外,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父亲?”

……死在魇魔谷中,总好过——

“父亲!”

一个面带惊异的少女出现在时鼎天失神的视线里。

他兀地惊眸,回了神:“阿璃?”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时璃不解地看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无碍。”

时鼎天垂手,将芥子戒垂藏袖中,“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只是四长老遣我来问您一句,入谷的时家子弟都已清点过了,若是无事,我们是否准备启程回去?”

时鼎天下意识:“再等等。”

“人已到齐,父亲还等什么?”

“……”

时鼎天沉默。

是啊,还等什么。

他的女儿早便死了,那个只是被蛊惑的魔头余孽,误入歧途,不知悔改,最终行将踏错,这才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

虽费周折,但保全了他时家清名,他半点不悔。

“吩咐弟子们,启程返界。”

“是。”

时鼎天转身,独自走向时家队伍。

行过礼的时璃直回来,下意识地多望了眼那个伟岸背影。

她直如薄剑的眉微微褶了下。

父亲的头发,怎么好像又白了一分?

“……”

时璃未来得及仔细分辨,忽然瞥见,父亲的前路,空阔宽途上多了一道身影。

玄门惯例的月白长袍,束君子冠,温润端方,像块无棱无角的稀世宝玉。

可温润之下,剑意凌厉,敢问天听。

——除了玄门第一公子,自然没有旁人。

“时家主。”晏秋白行礼。

“哦,秋白啊,”时鼎天回神,却有些兴致不高,“我听阿璃说起过,你们玄门也来试炼了。这趟历练劳顿,等回到凡界以后,你再上山做客吧。”

“……”

见了晏秋白,即便是思绪如剑意畅达无阻的少女也不禁微滞。

犹豫了下,时璃远远隔着,提剑作礼。

晏秋白望见了,折身回礼。

在青年月白长袍徐缓直起时,时鼎天正从他身侧过去。

擦肩一瞬。

晏秋白眸子温润,目视正前:“敢问家主,当真问心无愧么。”

“!”

时鼎天骤然僵了身。

风从两人中间吹过,裹起幽冥冷淡的秋意来。

直到时鼎天回了神,皱眉问:“秋白,你这话是何意?”

“时师心中明知,何必与我虚言矫饰。”

“…我当然不知!”

时鼎天怒声甩袖,地面石板上拓下一道白痕。

他握了握拳,忍着怒火,压低声转身:“你说清楚——到底是何人挑拨,竟让你都出此悖言?”

一声轻叹,如被秋风扫落。

晏秋白终于还是垂敛了眸:“纵使是抹除两个人少时相逢的记忆,您也确保不了时家与玄门的姻亲。”

“——!”

时鼎天面色剧变。

震惊、暴怒、迟疑、负疚,诸般情绪复杂交织,最后只凝作一声沉问:“你怎么会知道?…即便你遇见她了,她不能修炼,根本发现不了神魂上被封掩的印迹,也不该能记得起。”

晏秋白:“她确实不记得,是您亲口告诉我的。”

时鼎天惊疑:“什么?”

“另一个你。”

晏秋白抬头,望了眼魇魔谷,“……她所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家人,父亲。”

时鼎天身体一震。他有所了悟地攥紧了拳。

“我从未冒犯师长,但今日意难通达——”

晏秋白转身,温润眸子里像秋水见霜,凉意丛生:“父不当父,亲不为亲。她今日若不得而出,并非不能,许是因为比起梦里,真实的世家至亲竟如此难堪入目!”

“晏秋白!”

时鼎天再忍不住,震颤恼声。

平地起了凉秋的风。

旁边密林下,玄门与时家的队伍都听到了这一声怒喝,纷纷惊诧扭头,看向这谷前空地。

朗朗君子慨然淡笑,眸子如霜,然后长身作揖。

“弟子冒犯,请时师责罚——有此逾矩,是我之过,非她所欲。”

“!”

时鼎天终于涨红了脸,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时家众人愣过神,不敢多言,纷纷跟上去。连时璃经过时,都忧心而不解地望向晏秋白。

但晏秋白最终直至起身,也一字未语。

他只是望着那渐渐掩在雾里的魇魔谷,眼神难辨:“玄门弟子。”

“弟子在。”

“列阵,待三位太上长老下界,便行破谷擒魔之令。一旦破谷,谷中万千伥鬼,绝不可放入幽冥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