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吃酥糖麦穗思旧苦,出怪圈坟场又逢君

陶朱说完,就坐在马车里发呆,一声不吭。

陆善柔和麦穗都以为陶朱是吃坏肚子的缘故, 就没有追问。

又要穿越那片乱葬岗, 其实有另一条路,但是那条路绕道京城太远了。

陆善柔问麦穗,“中午是庙祝带的路,记住路线了吗?”

麦穗说道:“每一个转弯我都扔了个石块做了标记, 错不了。”

虽然两个半大小子都不靠谱,但终究还是麦穗有一点点靠谱。

“交给你了。”陆善柔拍了拍麦穗的肩膀,“出发, 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到了村口还能感受到严夫人身上令人窒息的戾气,太难受了。”

不过, 依然是那句老话,一百个人, 有一百种世界,麦穗说道:“是吗?我觉得猪头肉很香, 喂猪

也很好玩啊, 不虚此行。”

马车里的陶朱说道:“求求你了, 不要再说猪头肉三个字。再说我诛你九族。”

麦穗说道:“猪头肉, 猪头肉, 猪头肉,我说了三遍, 来来来, 有种你诛我十八族!”

反正我就一个人。

陶朱说道:“三九二十七, 你会不会数数?”

麦穗说道:“你聪明!地图都能买到假货!”

陶朱说道:“我跟你说数数的事, 你扯地图干吗?”

麦穗正要还嘴,陆善柔插话道:“都闭嘴!你们再吵,坟里头的鬼都被你们吵醒了!”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土路的吱呀声。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昏鸦在枯藤上嘎嘎的叫着,猫头鹰也醒了,在老树上蹲着,冰冷的眼睛看着马车行走在蜿蜒崎岖的野路上。

陆善柔看着猫头鹰的眼神,觉得和严夫人特别相似。

陆善柔不喜欢这个死气沉沉的氛围,刚才还嫌弃陶朱和麦穗吵架幼稚又聒噪,现在觉得,吵吵也好,至少有点活气。

但是现在陶朱苍白着脸,在马车里一声不吭,陆善柔就和麦穗搭话,问道:“你是那里人?”

麦穗说道:“不知道,我是一个公公从弃婴堂里抱养的,后来公公过继了亲侄儿当儿子,我就成了多余,三岁就被阉了,送到宫里,因在武学上天赋异禀,被送到御马监练童子功。”

陆善柔没想到麦穗还有这样凄楚的往事,问道:“那个公公后来怎么样了?真不是个东西!”

麦穗对此居然很淡然,“其实他抛弃我,我算是因祸得福吧,我不恨他,因为没过几年,他就因周太皇太后的一句话,畏罪自尽了。”

陆善柔恍然大悟:“你说的这个公公,不会就是在监狱里将何鼎折磨致死的太监李广吧?”

李广折磨死何鼎,狡兔死,走狗烹,他建了个亭子之后,小公主夭折,周太皇太后的寝宫失火烧成灰烬。

周太皇太后就说:“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

明指李广坏了风水,李广晓得自己成了弃子,怕像何鼎一样被折磨死,干脆自我了断,死了个痛快。

“对啊,就是他。”麦穗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后来又认了一个干爹,叫做麦福,内书堂出身,为人处事跟何鼎很像,我就跟他姓麦,改名叫做麦穗了。这些年一直都是干爹麦福罩着我。”

马车里的陶朱说道:“麦福是我的伴读太监,他跟何鼎不一样,外表一身正气,内里是圆滑的。如若不然,也罩不住麦穗这种无法无天的干儿子。”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麦穗三岁时就记得何鼎冤死,原来他和何鼎都被李广折磨过,心心相惜。

麦穗被父母遗弃、被第一个干爹遗弃,还被其阉割,难怪他对生死和情感的理解与常人不同。

一人一世界。

陆善柔顿时对貌美如花的麦穗心生怜惜,“你去歇一会,我来赶车——烧香包里油纸包着的是虎眼窝丝糖。”

麦穗一听说有吃的,立马就放下缰绳,找糖吃去了。

陆善柔驾着车,此时暮色已深,已经能够看到一簇簇磷火。

陆善柔看得寒毛直竖,麦穗吃着虎眼窝丝糖出来了,“这磷火挺好看的,就像夏天夜里的萤火虫。”

麦穗眼中的世界果然与众不同。

陆善柔张开嘴,“给我吃一颗。”

麦穗挑了个小的塞进她嘴里,说道:“陶朱拉个肚子,好像把魂都拉没了,看到我吃糖,也没要分一半,就在那里发楞。”

此时陶朱还沉浸在厕所里差点被猪鼻子拱了屁股的阴影里。

陆善柔嚼着糖,“啊?连吃的都不要了,不会是中邪了吧?”

麦穗说道:“他这种人不会中邪的,脑子不是正常人,鬼都没他邪乎。”

陆善柔心道:在不正常的领域里,你们两个分明不分伯仲啊!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心中虽如此想着,但是陆善柔再看见乱葬岗里的磷火,脑子就是麦穗那句“像夏天的萤火虫”,居然不害怕了,连磷火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可见跟脑子邪乎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是会被传染的。

陶朱继续郁闷、麦穗吃着虎眼窝丝糖、陆善柔稳稳的赶着车、乌鸦沙哑的声音在歌唱、猫头鹰时不时呜呜附和两三声。

蓦地,陆善柔隐隐听到蹬蹬的声音,她问麦穗,“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麦穗停止咀嚼窝丝糖,听了片刻,说道:“听见了,好像是踢着棺材板的蹬蹬声。”

陆善柔后悔了:我为什么要问他啊!明明知道他不靠谱!

陆善柔说道:“胡说八道,死人都不会动,怎么会踢棺材板。”

麦穗说道:“我听说,旱灾的时候闹旱魃,旱魃藏在棺材里,做法的道士就挖坟墓,往棺材上撒黑狗血,如果棺材里出现蹬蹬踢棺材板的声音,就表示旱魃就藏在里头,这时候需要把棺材挖出来,用火烧了,就能天降大雨,结束旱灾。”

这家伙越说越邪乎!

陆善柔顿时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把糖夺了回来,“别吃了,注意听,这荒郊野外的,晚上有狼群出没,小心点。”

麦穗拿出一个弹弓,一包铁弹珠,“我打弹弓很准的,一弹弓能够打瞎狼的眼睛。”

有了麦穗这个杀神当保镖,陆善柔继续赶车。

那个蹬蹬的声音,时有时无,时远时近,形若鬼魅。

陆善柔心里发毛,问麦穗:“听到了吧?”

麦穗点头,“听到了。”

陆善柔问:“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麦穗的手放在腰间刀柄上:“遇鬼杀鬼,就让鬼再死一回便是。”

话音刚落,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在地平线,天黑了。

陆善柔说道:“把车里的灯笼点上,拿出来。”

麦穗照着做,将一盏牛角明灯挂在车辕子前方照路。

天黑之后,磷火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多,因马车行走时有风,磷火也随风而动,跟在马车后面,就像有鬼魂追着马车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