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陛下,无恙?

刘长是从来不相信报应的,直到这顽劣的儿子开始慢慢长大。

他曾经对阿父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回来了,只是,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目前四个儿子里,刘赐是让刘长最为头疼的,他甚至能在某些时候感受到阿父的那种感受,有的时候,会因为他那莫名的酷似自己的举动而感到自豪,那种来自血脉上的联系,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言行举止,看着过去的记忆在自己的面前重复着,刘长总是心里一暖,忍不住就想抱抱他。

可是吧,在某些时候,刘长却又气的恨不得打死这个竖子。

这两种心情是完全对立的,却又是同时存在的,他甚至能在那一刻回想起阿父曾经看向自己的眼神,大概,他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吧。

不只是张不疑,就连阿母也觉得应当将这竖子封到淮南去。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很直接,就是为了平衡。

南国的局势相当的复杂,疆域辽阔的南越国,国力强盛的吴国,发展迅速的长沙国,而庙堂的倾向在这些年里逐步从北方走向了西北和南方,治理南方可比治理西北要简单多了,在春秋战国时代那庞大楚国的基础上,只要资源倾斜到位,就能发展起来,吴国的人口增长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最初的六十二万人,到如今的两百三十万人,只是用了十余年的时日,随着基础人口的增长,很快,吴国的人口就能达到中原之国的水平。

淮南国在楚,吴,长沙等国之间,若是想要进攻庙堂,这里将会是最好的跳板,当然,也会是庙堂手里最好的盾牌,能抵挡来自南方的威胁。

刘赐虽然顽劣,却表现出了不少与刘长相似的特点,这厮很勇猛,虽然个头没有刘勃那么夸张,但是好武成风,整日叫嚣着要跟刘长学习武艺,同时表现出了不凡的亲近天赋,他跟皇宫内的近侍们都相处的不错,算是被抓出交情来了,很会说话,而且完全不拘束,见到陌生人都能拉着交谈几句。

贾谊来长安的时候,皇子们毕恭毕敬的拜见,唯独这竖子拉着人家的贾谊的手不放开,跟他打听赵国的事情,伪装成大人的模样,对赵国的情况指手画脚的,弄得贾谊都哭笑不得。

这些特质,让吕后确信,这竖子在淮南国是能震慑南国的。

“那刘良呢?”

“河间。”

刘长迟疑了片刻,笑了起来,“阿母对吴,燕二国还是不太信任啊。”

“呵,并非是不信任,只是分化诸侯国,本来就是庙堂应当做的,诸侯国太强盛,对庙堂并非是好事,这些年里,你凭借着诸侯国的力量,极大的扩张,使得大汉的疆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你不愿意对诸侯国动手,我是能理解的,只是,制衡的手段是不能少的。”

“这分封的好处是由你享受了,这弊端总不能留给后人来头疼啊。”

“阿母,这完全不必担心,那齐国和楚国何其强盛?分封其子嗣之后,不顿时变成了小国,再也没有国力来维持吗?说句不好听的,您看如今的燕国如此强盛,可燕王除却太子,还是有四个儿子的,若是哪天燕王不在了,燕国的郡都未必够他们封啊……”

“其他诸侯国也是一样的道理,诸侯国将会越来越小,最后诸侯国相都要比郡守低一等了……再无威胁。”

“从楚国所分出来的薛国相,周围几个大郡的郡守都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这就是以后的趋势啊。”

吕后听到刘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这竖子如今是越发的干练,无论是对人员的调度,还是对地方政策的制定,乃至那毒辣的眼光,都随着他年纪的增加而有所提升。

他逐渐收起了自己那顽劣的一面,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君主,虽然还是有着不少的缺点,但是在他的优点面前,这些缺点还是可以忽略的。

刘长也不愿意再谈论国事,他小心翼翼的给阿母倒了些茶水,抱怨道:“阿母,您是不知道啊,国事繁多啊,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都快忙不过来了……大臣们也不听话,各有所想,累啊……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造反了……”

刘长倒是没有再问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给阿母抱怨一下。

“就不该让袁盎去赵国啊,如今连奏章都落在了朕的头上……也就是内朝还有些人能用,否则早就被累死了。”

在吕后这里,所看到的还是那个半大的小孩,流着鼻涕,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周围的事情,满脸的委屈,有着说不完的烦恼,吕后还想跟从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可伸出手后却发现,自己早就够不着了。

“低下头!”

“嗯?”

刘长狐疑的低下头,阿母这才伸出手来,像从前那样,轻轻抚摸了几下刘长的头。

刘长沉默了片刻。

“安在食货府做的不错,外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等他再长大几岁,由他来分担,你也能轻松不少……”

“什么啊?!”

刘长不悦的叫道:“这竖子,不成器!阿母,您真的以为当今食货府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竖子?还不是因为他上头的贾谊和陈平吗?这竖子就是抢夺他人的功劳而已,无耻至极!”

“应该是陈平做的好,朕从前一直认为,陈侯擅长阴谋,治国方面是他的短板,实在是没有想到啊,是朕看轻了他,如今食货府的所有政策,都是陈侯一个人所制定的,他足不出户,就做出了这般的成绩来,当真是……阿父的这些大臣啊……可恨啊……”

刘长说起来就是十分嫉妒。

“哦?是陈平?我还以为是贾谊呢。”

“贾谊也还不错,不过,他的政策对比陈侯还是太简陋了,两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不过,他也在办事,不像陈侯,过的倒是很悠闲,他的那个孙儿不是来了吗?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寻常的带孩子老头……朕前天在街道上见到他,都不敢认……”

“他牵着孙儿的手,还扛着一袋子麦,说是从坊市回来,朕都吓了一跳,他自己有那般才学,非要让孙子前往县学,说是让他结识更多的朋友,他没事,就在县学那里等着孙子放学……听闻县学的官吏还因为孩子的事情训斥了他一顿,他都没有发火……这日子倒是令人羡慕啊。”

陈平如今的退休生活,不知是多少人所渴望的。

吕后却是长叹了一声,询问道:“他的病情如何啊?”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痊愈了,太医说他还在服药……具体情况他也说不好。”

吕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陈侯向来是个高傲的人,他便是病重,你也是看出来的,要多安排太医令在他的府邸长住,确保他的健康……想出这么多的政策并不容易,推行起来之后遇到诸多的阻挠也得他来解决,他这操劳半生,总不能晚年还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