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写】

◎穷尽一生都不可能会忘【名场面】◎

天微微亮, 颜嫣侧身躺在床上,眯着眼去看早早就起床了的谢砚之。

十五岁的少年,骨架尚未拉开, 背脊挺直,身形略有些单薄,却无端让她想到了翠竹与松柏。

此刻的他正站在窗前吹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漂浮在天际的白云。

云卷云舒,散漫自由, 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逍遥自在。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婢子端着黑漆漆的药走进来。

料峭寒风也跟着一同涌入, 压弯庭前白芍, 扬起谢砚之鬓角的发。

颜嫣隔着数重纷飞的轻纱,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倚在窗前的他。

不知为何, 她总觉这小鬼不会老老实实喝药, 瞧他现在这副架势, 更像是想偷偷把药给倒掉?

别问颜嫣怎么知道。

她小时候挨得揍基本都是为了这破事, 也算是个中行家。

果不其然。

不消片刻, 便见谢砚之动作娴熟地把药泼出窗外, 再若无其事地将空碗放回托盘。

颜嫣见之,眉头微挑, 再次在心中作出总结。

原来,还是个怕喝药的小鬼。

谢砚之课业繁忙, 纵是抱病在身, 也仍需早起去上课,他搁下药碗, 草草用了几块糕点, 开始收拾东西去课室。

颜嫣不知他要作甚, 又无法离他太远,更不想主动和他说话,眼睛一直往他所在的方向偷瞄,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谢砚之早就发现她的异常。

仰头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再不动声色瞥了眼正在暗搓搓朝他靠近的颜嫣,随手拿起一柄油纸伞撑开。

那个陌生女孩虽说她不是鬼,可谢砚之总有种她暴露在阳光下便会灰飞烟灭的错觉。

颜嫣却在他撑开伞的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

竟还是个怕晒黑的臭屁小鬼。

嫌弃归嫌弃,颜嫣仍默不作声地躲在伞下,谁都没说话,二人肩并肩,走在冬日的暖阳下。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颇高,已比颜嫣高出大半个头。

伞面随着日光的偏移,不断往颜嫣那边倾斜,替她遮挡住刺目的日光,而他自己则彻彻底底暴.露在阳光下。

路不算长,很快便抵达课室。

不论前世还现在,颜嫣都是个俗人,琴棋书画诗书礼乐这些玩意儿在她看来着实枯燥无味的得紧。

无聊时,或是盯着夫子锃光瓦亮的脑门发呆,或是趴在书案上思考人生。

她来此处已有三日,三日下来毫无进展,全程都在围着谢砚之这小鬼打转,着实令人头秃。

偏生那夫子说话比念经还催眠,听得颜嫣昏昏欲睡,愈发心烦意乱。

半个时辰过去,颜嫣着实遭不住这等酷刑,又不想出去晒太阳,索性跑到用以计时的铜壶滴漏前“调时间”。

谢砚之今日也不知怎得了,格外静不下心来,频频侧目,往颜嫣所在的方向偷瞟。

见她一本正经地舀着水往授水壶①里倒,忍不住弯起唇角笑。他都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法来加快时间的流逝。

谢砚之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不苟言笑的面瘫,如今笑得这般“荡.漾”,自是一下就引起了夫子的注意。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谢砚之身上,手中戒尺敲打着桌面,发出压迫感极强的“咄咄”声。

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阴阳怪气道:“公子心情瞧着不错?莫非已经背好课文了?”

谢砚之这才收回落在颜嫣身上的目光,眼睛飞快扫过课本。

正襟危坐,一字不漏背诵出全文。

夫子见之,满目惊骇地瞪大眼。

这篇文章用词晦涩,别说是背,寻常人头一回见此文,哪怕是照着课本来念,都念得十分艰难,他竟这般轻松地背了下来?

不待夫子发话,谢砚之便已主动开口解释:“弟子从前背诵过这篇文章。”

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乍一看,比夫子还正经,哪儿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夫子面色这才恢复正常,露出个了然的神情,他若真能扫一眼就背诵全文,简直是颠覆认知的逆天存在。

这种存在几乎都不能用天纵奇才来形容,分明就是不容于世的妖孽!

只有颜嫣知道,谢砚之在说谎。

这狗东西记性好得很,几乎是过目不忘的程度,若非如此,他修炼进阶速度也不会这般恐怖,已经到了堪称变态的地步。

至于他为何要在夫子面前藏拙?

颜嫣想,约莫还是在防着端华长公主,不曾往别的方向去延伸思考。

毕竟,在她在看,言情男主若没点天赋神通,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故而,也从不觉他这样压根不正常。

反倒暗搓搓在心中想:这小鬼也就看着单纯,实则心思重得很嘛~

念及此,颜嫣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别想着拐骗了?直接来硬的?绑着他去找修仙界入口?

至于该如何绑,仍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可没信心能在神武军的包围下带走谢砚之,若无法一次成功,此后再想行动,只会愈发艰难。

说来说去,还得谢砚之这小鬼自己主动配合。

颜嫣那叫一个愁,这小鬼精得很,不会轻易上当。

颜嫣思考间,忽闻谢砚之指着铜壶滴漏道了句。

“夫子,时辰到了,该下课了。”

此后,谢砚之又连着上了四五节课,琴棋书画样样没落下。

颜嫣无聊到都快长出了蘑菇,她能猜到谢砚之定然课业繁忙,却不曾料想,忙成这样。

她却不知,自己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若非谢砚之有病在身,暂停了骑射课,他卯时不到就得爬起来骑马射箭。

戌时以后,方才有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这般喜欢黑夜。

那是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时间,没有繁忙的课业,夜色牢牢包裹住他,不用在任何人面前戴上面具来伪装,只剩他自己与拂过面颊的晚风。

入夜后,颜嫣仍霸着谢砚之的床。

再次目睹他旁若无人地将药泼出窗外。

即便是儿时的颜嫣,也知药虽苦,却是个好东西。

哪怕再难以下咽,仍会逼着自己喝上两口再倒掉,哪儿像他这样,跟玩命似的逃避着喝药。

谢砚之这般任性妄为,所导致的后果是病得愈发严重了。

三天下来,半口药都没喝的他理所当然地起了烧。

原本苍白的面颊红得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豆大一颗的汗不断从额角滚落。

颜嫣撑着脑袋,趴在床上看他。

仍未出声。

她在认真思考,该不该趁这个机会逼迫他妥协?

思索半天,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