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是你的,永永远远,都只是你的。”◎

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颜嫣此刻的心情, 她垂着眼帘,半晌没接话。

少顷,又闻谢砚之道:“阿颜, 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远比你想象中还可怕。”

“你可还记得谢诀?”

“他本姓百里,乃是回溯镜中那位魔君的后人,哪怕玄羲已转世百余次,他们仍未放弃,而我之所以会堕魔, 亦是百里家的手笔。”

“除此以外, 还有个名唤苍梧的仙君, 他与……”

谢砚之话才说至一半, 便被颜嫣强行打断。

她神色疲惫地捂着脑袋:“你先别说了, 我很累, 想一个人静静。”

今日所说之事的确太过耸人听闻, 不论换做谁都做不到即刻接受。

谢砚之不敢将颜嫣逼得太紧, 即刻噤声, 静默无言地看着她走进船舱中。

杵在一旁围观许久的锦羿也连忙跟上, 谢砚之看了眼他微红的眼圈, 并未阻止。

房门甫一阖上,锦羿便敞开喉咙, 死命地嚎:“天理不公啊……呜呜呜……凭什么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在一起!你们快给我在一起!”

颜嫣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垂着脑袋从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

一会儿掏出个狼牙棒, 一会儿掏出个流星锤, 一会儿又掏出把宽背大砍刀……

直至储物袋里再也掏不出有杀伤力的武器,她方才自言自语般地轻呓着:“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摆脱他?”

锦羿:???

嚎得十分忘我的他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气呼呼地瞪着颜嫣。

“你还是妖吗?到底有没有良心?”

颜嫣一反常态地未与锦羿抬杠, 垂着脑袋, 不肯抬起来。

连带声音也闷闷的:“我没有爱魄,我感受不到所谓爱情的动人,我只觉得,只觉得这一切未免也太可怕……”

“就像一座山压在了我身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永远也无法摆脱他,好像永远也还不清他为我所做得那些事……”

“溯世镜里所看见的,于我而言更像是他人的故事,我无法感同身受。”

“可他前世害我坠崖时的场景,我至今都能想起。”

“予我希望的人是他,使我陷入绝望之中的人也是他……”

“还有那透不进一丝光的蚀骨深渊、无数次被摔得粉身碎骨、秃鹫袭来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扇翅声……我时时刻刻都能回想起。”

“那时的我甚至失去了味觉,失去了痛觉,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对我所造成的伤害。”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谅他,便是在作践那个一遍遍从蚀骨深渊底下往上爬的自己;继续恨他,好像也找不到理由……”

颜嫣从未这般茫然无措。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最怕的便是欠下人情债,这会让她耿耿于怀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锦羿又怎会不懂颜嫣?

她这人啊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最重感情,根本欠不得人情。

某种程度来说,她是有些一根筋。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死纠着岚翎的养育之恩不放,非要与他成婚。

但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你若真心待她好,她能用尽一生来回报你。

理清思绪的锦羿放柔嗓音,轻声安抚她:“你都说了那是前世呀。”

“第一世勉强算你欠他的,第二世毋庸置疑是他欠你的,早就已经扯平了,关你们第三世什么事?”

颜嫣眼中透着迷茫。

“这种事,当真能这般算吗?”

有些事当局者迷,锦羿觉得她一时想不通倒也正常,很是无奈地道。

“那你觉得呢?非要捅他一剑,让他也死上一回才叫做公平?究竟是谁亏欠谁?这种事又怎算得清?”

颜嫣仍在摇头,说话声越来越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心里很乱很乱……说不出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

有些话多说无益,非得靠她自己想明白才行,锦羿摇摇头,走了出去,决定让她自己好好理清思绪。

甫一走出房门,他便瞧见谢砚之面无表情地贴在窗上,锦羿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并朝谢砚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进去。

刚被阖上的门又被推开,因谢砚之的到来,狭小的船舱显得愈发逼仄。

颜嫣抬眸,与他对视良久,空气骤然安静下来,隔了近半盏茶工夫,这死一般的寂方才被打破。

是颜嫣先开的口,仍有所戒备。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甚?”

谢砚之大大方方迎上她的目光。

眉目缱绻,唇角含笑:“我来给你送修为。”

颜嫣将这六个字抵在舌尖反复咀嚼,好半晌才摸清他藏在话中的深意。

顿时双目圆瞪:“你,你……”

尚未“你”出个所以然来,她整个人重心向前倾,落入谢砚之怀里。

熟悉的冷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罩。

他垂眸凝视颜嫣,犹如诵读文书般,一字一句,从未有过的庄严肃穆。

“从前是我不对,我既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愿用一生来弥补。”

他微微俯身,抵着颜嫣额头,琥珀色眼瞳泛起盈润湿气。

“所以,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

“不论少年谢玄,还是如今的魔尊谢砚之,皆因你而存在。”

颜嫣心口猛地一颤:“我……”

他仍在向她靠近,这次是鼻尖抵着鼻尖,属于他的凛冽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我是你的,永永远远,都只是你的。”

颜嫣仍在犹豫不决。

谢砚之已然覆住她的唇。

含糊的话语不断从他喉间溢出。

“不要再赶我走,我真的,真的很难过。”

理智告诉颜嫣该将他推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她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

她早已没有爱魄,这不是又对他动了心,仅仅只是同情。

是啊,连爱魄都没有的她,又怎会栽在同一个坑里,爱上同一个人?

她想要妖界,而他想要她,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交易。

当一切都变得合乎情理时,颜嫣拥住了他,回以更热烈的吻。

绣着云纹的绛紫色发带划过她柔嫩的掌心,她在谢砚之脑后系了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这次,我要看着你。”

谢砚之骤然僵住,遮住他双眼的发带亦随之滑落,颜嫣以为他会拒绝。

谁曾料想,他竟乖乖捡起散落在床的发带,重新蒙住双眼,犹如献祭般掀开层层叠叠的衣料,任由她胡来。

可他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不曾发出半个破碎的音节。

手背上微微跳动的经络,被汗液浸湿的锁骨与下颌,无一不在述说。

池川白抵临,已是次日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