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非洲,一块古老的、神奇的大陆。

说起非洲的人总是讨论着那无边无际的广袤草原,讨论着可以震撼心灵的动物大迁徙,讨论着自由的、狂野的掠食者,也讨论着那些行走的巨兽——长颈鹿,犀牛,河马,以及非洲象。

非洲象是现存最大的陆生动物。

看似笨重,实则优雅;看似粗暴,实则温柔;看似是蛮荒孕育的怪兽,实则有着无与伦比的灵性智慧……在一些地方,它们被当做国家和部落的象征;在另一些地方,它们被当做神的载体;无论在任何地方,它们都是雄伟和壮丽的代名词。

对于那些想要近距离观察并研究非洲象的人而言,由五个国家共同开发的卡万戈赞比西跨境保护区是个不容错过的去处。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自然保护区之一,卡扎为野生动物提供了一片栖身乐土,超过四成非洲象在保护区里活动,而我们的故事也要从这里说起。

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微微洒出一点金光,母象卡拉从一个美梦中惊醒,晃晃耳朵,跺了跺有些酸胀的后腿,便踱去检查几只小象的状况。

今年已经六十三岁的卡拉带领着一个由三十多名成员组成的大家庭,其中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它血脉相连的子辈或者孙辈,只有极少数个体是在迁徙途中从外部收养或接纳而来。

象群昨晚睡在了一片开阔的草场上。

基于时刻保持警惕的需要,母象们习惯了站着入睡,因此一睁开眼睛就恢复了往常的灵活,倒是几只小象怎么睡都睡不饱,困得左摇右晃、东倒西歪,有“聪明”的更是恨不得把自己挂在母亲的长鼻子上,让母亲推着它们往前走。

卡拉张望了一圈,重点关注了两个捣蛋鬼,发现它们一个都没少,这才放下心来,和往常一样发出集合信号,带着族人往半公里外的水塘走。

草原已经苏醒了。

象群沉稳地从大地上走过,一路上激起无数受惊的飞虫,鸟儿们等待这个机会多时,有的悬停在半空,有的干脆落在巨兽背上牙上,一边低声啼鸣,一边拦截着长了翅膀的食物。

在这此起彼伏的歌声里,卡拉扇了扇大耳朵。

比起近在咫尺的小动物们,它更关注遥在远方的狮子和鬣狗,这些掠食者长着钉锤般的牙、弯钩般的爪,而且总是集群行动、计诈百出,对尚无自保能力的小象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数十年来,卡拉见证过太多起本可以被避免的死亡,这些惨痛教训总是被它记在心里,于是它时刻倾听,时刻观察,不愿放过一个异常之处。

因此,当数十米开外的高草丛忽然抖了一抖时,卡拉立刻停下脚步,摆出了保护的姿态——直到一大两小三只胡狼从草丛里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用后腿挠挠耳朵,又跟着抖了抖皮毛。

警报解除。

老族长重新走动起来。

看到外婆又开始往前踱步,刚才还因为草里有动静而缩回母亲肚皮底下的小象们这时也放开胆子,你追我,我追你,打闹着奔跑了起来。

跑在最前方的两只小象都还很年轻,一只才两岁大,另外一只也不过三岁左右,是彼此最好的玩伴;而勉强跟在后面的两只小象则都过了喝奶的年纪,是名副其实的“大孩子”了。

大孩子有大孩子的“尊严”,这两只小象虽然也想和弟弟妹妹一块撒欢,却不愿意打破它们在长辈们眼中“沉稳可靠”的形象,因此每走一段就要回头张望一番,只有那轻快的脚步泄漏了天机。

高草丛是开阔地和水塘之间唯一的遮挡。

附近没有掠食者,这个年纪的小象一般也不会再因为腿脚无力而在泥塘里受伤,所以几头成年母象只是慈爱地看着它们到处乱跑,并没有过去阻拦。卡拉甚至还调头往回走了一段距离。

它是去找队伍后段的年轻母象的。

当卡拉走近时,这头母象正在和金合欢树上站着的两只弯嘴犀鸟大眼瞪小眼,被它们贫嘴的叽叽呱呱气得七窍生烟,长鼻子扭得快要打结,眼看就在拽着树枝把这两只小鸟薅下来的路上了。

卡拉看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实在无奈。

这两只弯嘴犀鸟都是象群的老邻居,以往碰到了它总会多看它们几眼,心情好时还会动动鼻子打招呼,但今天它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担心——

它的小女儿阿达尼亚,也就是这头正在琢磨是该上树还是把树推到的年轻母象,已经怀孕二十三个月了,按照惯例,这漫长的孕期很快就会走到尽头,小象可能在任何时候降生。

新生命诞生对整个象群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卡拉甚至从自己的母亲那里继承到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当有新生命诞生时,就带着族人往平时不怎么去的、路径有点繁琐的觅食场去大快朵颐一顿,找些最鲜美的藤草来吃;可是在庆祝的同时,它也必须承认,照看新生儿哪怕对整个象群而言都是一个极难完成的任务。

大自然有它自己的规律。

在给予的同时夺取,在施劫的同时恩赐。

对于非洲象这样成年后几乎不可匹敌的动物,自然母亲设置了无比漫长的幼年时期,以降低它们的总体成活率,在最好的年景里,卡拉都不敢保证新生儿的成活,更别说在情况不妙的当下。

今年的旱季似乎格外漫长。

象群经常活动的水塘里水位已经下降了一大截,原本卡拉进去洗澡时,水可以没过它的头顶,但是现在水却只能浸没它的腿弯,水潭总面积缩小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左右,在里面泡着的鱼类和龟类都也露出了神秘的面容。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非常危险。

水对非洲象来说无比重要,并不仅仅因为水是生命的源泉,还因为只有在有水的地方才能找到足够潮湿的泥浆,没有泥浆糊满大象的身体表面,它们就很容易因为暴晒而患上疾病,散热困难,甚至可能会因此死去。

如果雨季还不到来——如果,卡拉就得带着象群去避难所避难。

它并不担心自己找错方向,毕竟它所具备的生存智慧都是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下来的,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的,它闭着眼睛都能走完那十几条可供迁徙的路线;它真正担心的是阿达尼亚的身孕。

假如小象在迁徙中出生……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一想到这里,卡拉就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倒是被它担忧着的小女儿阿达尼亚似乎完全不在意母亲的忧虑,只是自顾自地玩耍。

阿达尼亚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都已经习惯了有母亲顶在前头,习惯了大大小小的事都由母亲来拿主意,母亲就是它们的靠山,它们的定海神针,它们的主心骨,即使它们都有敏锐的感知能力,可以自行分辨出危险有没有在发生,但只要有母亲在这里,一切问题好像就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