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夜

黑漆漆的走廊在他们面前延伸开来,好像通往一个被隐瞒许久的秘密。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瞿清白道:“是谁?”

陈厝道:“听起来好像吴优。另一个的话……”他皱了皱眉,“白月明?”

祁景爬出了温暖的被窝,他跳了一下,将门上的牌子摘了下来,牌子在门梁上很高的地方,老旧的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谁也不会察觉。

翻过背面,没有红色的符咒。

“是白月明换了这个牌子?”

陈厝道:“总不能是吴优。”

祁景道:“这么说,他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了”

瞿清白还有点害怕,挤过去道:“咱们说话归说话,能不能把门关上?谁知道外面有什么东西。”

吴敖却道:“如果白月明把门打开,一定是想要我们了解什么事情,我们应该出去。”

瞿清白脸都白了:“你疯了?”

吴敖说:“你不去就算了,怂包。”

瞿清白又怕又气:“你你你……”

江隐忽然开口:“现在出去,总比出不去强。门开了,就算我们待在屋子里,也一样危险。”

祁景从他这句话里琢磨出点意思来,如果真是白月明换的牌子,他就这么不管他们死活了?

江隐都这么说了,瞿清白只能垂头丧气的同意了。他们走出房门,蹑手蹑脚的走了一段,四下并无异样,只有他们放轻的脚步声。

吴敖悄声道:“周伊呢?”

江隐道:“不能带她,她和周炙睡在一起。”

大门自然是锁死的,他们几个上了三楼,进了祁景的房间,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他们极为幸运,那只负责监视的猫头鹰竟然不在。

几人都是大小伙子,身手敏捷,一个接一个攀着桂花树下去了,往雾霭茫茫里一跳,好像自悬崖坠入,离得极近才看清脸。

他们往大门走去,每走两步都要用手挥一挥,好像拨开水波浪涛。

瞿清白战战兢兢道:“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雾这么重啊……”

他看了看头上的圆月,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以前看过的丧尸电影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他真想脖子一缩回到那个安全的房间里,看看同伴,又硬着头皮忍住了。

视线下移,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几人都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背着月光,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漂浮在云雾之中,抬起脸,又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祁景脸色变了:“是那个小孩!”

他们疾奔过去,刚才看不清,近了才发觉那孩子是坐在大门的牌匾上,那门足有三人高,他们都难以翻越,就更显得他娇小而怪异。

小孩笑嘻嘻的说:“要玩丢手绢吗?”

江隐二话不说,倒退两步就冲上前,像猫一样矫健灵活,眨眼间就爬到了门上,那小孩在他的手触到衣角的那一刻跳了下去,和江隐一起消失在了高高的门背面。

瞿清白还没反应过来:“等会,他,他是怎么上去的……”

祁景喃喃道:“不奇怪,他练过杂耍。”江逾白那套猴子爬杆的本事,江隐一定学了十成十。

陈厝放出血藤:“别废话了,我用血藤把你们送过去,咱们快追!”

森森夜色中白雾缭绕,其中几个身影若隐若现,都在全力奔跑。

看不太清前面的人影,但祁景没有感到同心镯拉拽的力量,说明他和江隐离的还不远。

前方,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拽住了小孩的后领子,直接让他摔了一个大屁股蹲。

江隐终于追上了,连他都有些喘了,但他能感觉到是这个小孩故意让他追上的。

“你到底是谁?”

小孩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他:“我要糖人。”

江隐愣了一下,小孩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把糖人放下!你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怪物!”

江隐应该是不会被这么轻易的推开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腿好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慢慢跌倒在地上。

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在白雾中搅成了模糊的旧时光,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祁景忽然按住头,跪倒在地。

江隐是听过这句话的,很久以前。

他的师傅很穷,却总是精力充沛,意气风发,扛着十几公斤的道具走街串巷,在把戏已经不太入流的时代里逆流而上。

江逾白很穷,鲁叔和张达也很穷,仨大老爷们带着一个小孩过流浪的生活,日子就更加紧紧巴巴。

好在他们都是没心没肺的,老话来说,这几个都是千金难买爷高兴的主。江隐的衣服破了,张达就给他缝,大粗手指头被扎出了一点血,就一边嘬一边骂他小冤家,兔崽子。

鲁日一则喜欢骂他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因为江隐像个小哑巴,养这么久也不叫人。

他就像一棵老树,常常抽着自己那只破烟斗,吐着长长的烟雾,自在的在阳光下出神。要是江隐在旁边,就吐他一脸烟,在他咳嗽的时候哈哈大笑的揉他的头。

江隐准在心里叫他疯老头,他说他知道。

鲁日一也喜欢唱戏,他和江逾白经常南腔北调的吆喝,声音粗哑难听,却格外有味道,这时候江隐才会竖起耳朵听,很认真的样子。

几人都教他把戏,这个年纪练起来再好不过。江隐甚至不觉得练功辛苦,他一点就透,从不偷懒,张达教了他几年,就悄摸摸的对江逾白说这小兔崽子不得了,以后一定要饿死师傅。

江逾白管着另外的事,他很看重教育。

他总是要抓江隐在膝盖上,指着路边买的小画册上的田字格认字,江隐从不开口,他大部分时间不恼,偶尔几次气着了,就打几下他屁股,江隐跳下来就跑。

他兔子一样乱窜,江逾白就追,一边追一边骂,脸都气红了,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但江隐知道他没有,真生气的话,他的镯子还在手上呢。

张达是不嫌事大的,一边看热闹一边搅乱:“他在那呢……对,水缸底下!揍他,打……好!”

江隐跑过他身边,脚下踩的泥水全溅在他的胖脸上。

鲁日一总会拦着:“……他是小孩,你这么大人了,跟他置什么气啊?不害臊!”

江逾白过不来,就指着他放狠话:“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转头来又呛鲁日一,“你也不管管,都是你惯的!”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下去。

除了江逾白偶尔几次会去相近的地方办事,也把他带上一起。鲁日一和张达有时也会去别的地方,但很快他们就会再会。

第一次分开的时候,江隐在门口站了很久,江逾白怎么说都不听,只能硬抱着走了。

再见面的时候,江隐仰着头,呆呆的看了那两个熟悉的人影好久,连张达捏他脸也没反应:“哎哟,几天不见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