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姜握的致辞与期盼(第2/3页)

在场学生:……

杨小藜倒是没空去注意旁人的表情,她只是掰着手指开始算钱。

算了一会儿,因没有笔墨,心算数目多了就有点迷糊。

杨小藜心中下决心:到时候一定好好学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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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很久后,那时候杨小藜已经念了多年的书,能够更清晰地理解这一日的开学典礼后,她还时不时会想起这日。

杨小藜想:如果说她初见陛下,如望旭日高起,那么观大司徒,便如见朗月悬光,飘然云气。

而那一日,大司徒讲的话……杨小藜想,那番话绝不止影响了她一人的一世。

如明月一般的人,带着湛然笑意道:“方才陛下讲了,有益于家国百姓者,皆为栋梁。”

“那今日,我便接承陛下的话,讲一个词。”

“格致。”

何为格致?

时人其实皆知‘格致’。因《礼记·大学》中便有记载:‘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然而,对姜握来说,格致还有另外一重意义。

在华夏的近现代史中,在‘科学’这个词普遍应用前,‘格致’就代表着科学技术。

正如鲁迅先生写的那样,他到了外面的学堂里,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诸如先进的算学、地理……’*

格致即为各种科学知识与理论。

近现代,那华夏最为暗淡的时光。

明明是一直以来领先于世界的国度,许多发明技术都超前数百年乃至千年的国家,忽然就变成了‘落后蒙昧之地’。

正如那个著名的,被无数学者讨论的李约瑟难题:“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

众说纷纭,学者们也各有看法和答案。

姜握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观风殿中,她望着下面的学子道:“陛下方才提起了司农寺,那我今日便以工部为例。”

“坎儿井,锯条,渠堰,滑轮水车……”

观风殿内一片安静。

只是这份安静,是有些茫然的。哪怕工部的官员,虽然知道方才大司徒提起的,都是他们熟知的一些技术,但这些,怎么了吗?

姜握看他们的神色就明白:这些技术,他们都是熟练地在用,而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说觉得有必要知道,所谓的原理。

这便是后世人研究的,中国古代科技的特点之一——只看重实用性。往往不在乎为什么,只知道有用就行。

这就是科学与技术的区别:如水车是技术,而其中的能量守恒,是科学原理。

当然,这种‘实用为上’的观念,在古代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这也是中国古代科技保持领先优势的原因之一:不需要经过先了解理论而推导出技术,而是直接通过实用实践得出的技术。

历史从来没有绝对错误的路。

但如今,可以走不只一条路!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何为格致,是通过观察事物,来得出其本质的原理与法则。”

姜握望着座中的学生们,望着此时华夏还是远远领先于世界的学子们:“我希望你们,对一事一物,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这才能不只熟练地使用某项技术,更能通过其科学原理,研究如何去改进!

不然的话,姜握很明白,哪怕她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去刷陛下,终是有限的,她不可能买下系统内浩如烟海的所有‘发明’、‘技术’。

况且,她总有走的那一天。

单人的力量总是有尽头。如果只有她自己,终有一日,她带来的涟漪,那所谓的‘先进技术’,依旧会被历史的浪潮所抹平。

唯有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才是无穷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办此上阳宫学校,便是希望,从此后可以通过系统,为更多的人,为更多本就有技术的人,提供‘灵感的火花’与‘砸在头上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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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握想,她与陛下,或许真的是心有灵犀。

她的讲话,也算是一个中心,两个重点。

中心便是,欲以教育推动此世科学技术更好的发展。

两个重点:一是提出‘格致’的观点;二则是要为科技人员,尤其是为更多女性愿意成为科学研究人员,提供动力——

“这是今旬的报纸。”

随着大司徒举起手中的报纸,在座诸人便见,早就安排好的女亲卫走到高等学校的学生席中,请出了一位女子。

并且直接请到了东台上。

那女子上了东台后,就站在一角,在众人的注目中,看起来十分紧张而局促。

且她没有穿官服:这在高等学校里,是比较少见的。因绝大部分入高等学校的学生,都是年轻的朝臣。

众人只见大司徒走过来,温声安慰道:“别紧张。”然后亲自引着这位女娘往台子中心走,让她站在最中心。

此时,已经有细看过本旬报纸的人,猜到了这个女娘是谁——

最新一期的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出身洛阳城郊寻常百姓之家,做出一种新式脚踏织机的女娘,黄棉棉。

也巧,她出生在棉花入大唐之后的五年。那时候,朝廷为了区分绵布(蚕丝品)跟棉布,已经开始用木字旁的棉了。

果然,大司徒介绍了这位女娘与她改良的织机。

作为位极人臣的宰相,在这上阳宫的开学典礼上,在皇帝与百官之前,她郑重其事地介绍了一位改良织机的普通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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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大司徒还单独对女校的小娘子们温和笑道:“你们身上的校服,就都是新式织机所织出的布,是不是很好?”

杨小藜低头看向自己的校服。

余光也看到,许多小娘子(她此刻还是不太习惯叫同学),都下意识低头去看,去抚摸自己的棉布校服。

然后她们再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东台上的黄棉棉,自然就多了几分憧憬和好感——原来是她改进的织机和织法啊!

而且,纺织原本是许多女娘必需做的活计。

但她们今日忽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上面做好,做精,竟然也是可以上报纸,而且能与宰相站在一处,能够被陛下看到和嘉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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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旁人看着此时的黄棉棉,有羡慕有惊讶。

那么姜握,倒是别有一种难言的伤感。

她依旧是想起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人。

一个在中国纺织史中拥有不可磨灭地位的女子,一个在后世被外国历史学家都认定为13世纪最杰出的棉纺织技术改革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把她列入世界级的科学家的女子——

可,依旧是一个连真正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