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你不要离开我

唐慎钰觉得自己耳朵肯定出问题了,要不就是雾兰在说瞎话。

小产?傍晚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忽然小产!

他绝不相信,这肯定是阿愿恨他,为了气他、报复他而编的谎话。

一定是这样。

唐慎钰疯了似的冲出去,这会儿大雨未歇,瓢泼似的,炸雷阵阵袭来,他直主殿那边跑去,这次,没人阻挠他了。

刚奔到院子,他就愣住了。

天浓墨般黑,主殿灯火通明,乱糟糟的,侍女们脚底匆忙,端着纱布、滚水往殿里走,亦有人从里头出来。

这一进一出,缺了调度,一个端着铜盆的婢女被撞倒了,盆子里泡着条沾了血的手巾,红色的水撒了一地……

两个侍女相互指责谩骂:

“没长眼睛哪,赶紧让开,别让冷风钻进去了,若是冻着了殿下,让你全家吃瓜落儿!”

“你敢骂我,邵总管都没骂过我呢!你知道我姑妈是谁么,她可伺候过胡太后!”

“还提什么太后,赶紧把总管和雾兰姐姐请来吧,我看里头不太好。”

……

唐慎钰就这般站在院正中,他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点一点往下沉,脸是冷的,眼泪是热的。

怎么会这样。

他昨天才知道自己要有孩子了,怎么才一天就没了。

流那么多血,她该多疼。

唐慎钰仰起头,看着那漫无边际的黑,这就是报应吗?

如果是,那以后就报应在他身上,别再折磨那个小姑娘了。

……

过了许久,雨渐渐变小,正殿里的忙乱也消停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天上零星飘几点雨,石缝里的蛐蛐儿被泡了一整天,如今终于能喘口气,窸窸窣窣地鸣叫着。

这时,邵俞从正殿里出来了,他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姜汤,臂弯跨着条干手巾,急步行了下来。

抬眼瞧去,唐大人这会儿狼狈得很,浑身湿透了,头发和衣角还往下滴着水珠,脸色极差,眼睛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颓丧又悲伤,仿佛一推就能倒似的。

“唉。”邵俞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双手把姜汤捧过去,谁料唐大人躲开了。邵俞自顾自地用手巾给大人擦头发和脸,“您这是何必呢,秋里的雨毒。”

“她……”唐慎钰声音嘶哑,怔怔地望着正殿:“她还好么?”

邵俞摇头叹:“正哭着,殿下很珍惜这个孩子。”

“去看看她吧。”邵俞手按在男人肩膀上,低声道:“陛下很快就到,以后,您怕是很难再见到殿下了。”

唐慎钰身形晃动,往前走了半步,忽然停下了。

邵俞见男人这副模样,唇角浮抹难以察觉的笑,很快消失不见。

“大人……”邵俞面含犹豫,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唐慎钰望向邵俞,问。

邵俞忖了忖,从怀里掏出枚平安扣,玉质温润,红绳子褪了点色,显然是被人贴身戴了许久,“殿下让奴婢将平安扣还给您。”

唐慎钰心如刀绞,鼻子酸堵得厉害,手颤抖着拿走平安扣,“她有没有说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

唐慎钰扭头望去,前方火光闪烁,来了三十多个全副铠甲的威武营亲卫军,而最前头的正是皇帝。

赵宗吉骑着汗血马,头戴二龙戏珠金冠,显然是焦急赶过来的,发髻被颠散了,披风早都湿透了,面颊少有些红,大口喘着气。

宗吉利落下马,解下披风,丢在随行的黄忠全身上,挥手叫亲卫军退下。他攥着马鞭跑过来,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唐慎钰,眉头蹙起,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朝正殿奔去。

刚进去,一股血腥味就迎面扑来,太监和宫人们早都跪下了,孙院判连是个五十多岁的花眼男人,这会儿大气儿都不敢喘,俯身跪在绣床边,身子瑟瑟发抖。

宗吉疾步奔过去,他轻轻掀开纱帘,看见阿姐的那瞬,眼泪就下来了。她睡着了,小脸苍白如纸,眉头痛苦地皱着,眼边还残存着泪,整个人凹陷进厚软的床里,气若悬丝。

“阿……”宗吉抿住唇,没敢叫醒阿姐,他放下帘子,给雾兰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守着公主,随之,他足尖点了下孙太医,轻手轻脚地退出正殿。

刚出去,黄忠权就捧着驱寒汤过来了,温声道:“陛下,您淋了雨,快喝口汤祛下寒。”

宗吉心里窝着火,恨得要拂掉这狗屁汤药,又怕玉碗落地声惊醒了阿姐。他忍着怒火,吩咐黄忠全,把相关人都带到隔壁的院子里。

此时正值子夜,黑云散去,狼牙月冒出头来,带了几许清秋的冷意。

宗吉俊脸阴沉着,阔步走在最头里,行至台阶下时停下脚步,刚转过身,就瞧见唐慎钰等人跟过来了,皆跪下地上。

最近他忙着陪伴皇后,疏忽了阿姐这边,昨日听公主府的侍卫总管来报,说阿姐似乎和唐慎钰发生了龃龉,不许唐慎钰接近一步,后更是连夜出城去了鸣芳苑。

下午的时候,侍卫总管派人回来报,说阿姐落了水,而唐慎钰受伤颇重,急宣了孙太医。

宗吉冷眼看向唐慎钰,这人面如黄蜡,好像被抽了魂魄,狼狈得很,浑身湿透了,袖子紧贴在胳膊上,肩窝和小臂都出了血,确实受了重伤。

这时,黄忠全搬了把罗汉椅来。

宗吉怒喝了声:“没眼色的东西,拿走!”他走到孙太医跟前,冷声问:“公主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太医受裴提督密令里下了药,本就心虚,这会子腿软得要命,都磕巴了,“回、回陛下,微臣昨日给、给殿下诊诊诊出了喜脉,这个孕妇最忌心情大起大落,殿下今日悲痛欲绝,后、后头落了水,受了寒,那会儿……就小产了。”

“没用的东西!”宗吉宽袖打向孙太医的脸,叱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既诊出了喜脉,为何不第一时间给朕报!朕信任你,当初将公主的身子交给你调理,你竟让她受了这么大的罪!”

“臣该死,臣该死!”孙太医以头砸地,不多时,额头就见了红。

宗吉剜了眼孙太医,走向唐慎钰,他心里窝着火,忽然一脚踹向男人的肩膀,顿时,唐慎钰的伤就裂开,肩头慢慢被渗出的血染红。

“虽然朕准许公主和你腊月初八大婚,但,不代表你可以胡来。”

唐慎钰俯身叩首:“臣有罪。”

“你自然有罪!”宗吉冷声喝道:“说,公主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她性情温和,一定是你做错事了。”

唐慎钰不敢抬头,真正的缘故说出来,他死不足惜,可阿愿也会没命。

他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不说话?”宗吉目光移动,落在跪着的邵俞身上,“你是公主府大总管,平日里和公主寸步不离,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