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您会原谅对您犯下不可饶恕罪孽的人吗? :

这边。

瓦罐儿从小巷子离开后,顺着城墙往“天然居”走。寒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他仰头,去看飘舞的旗,还有城楼里戍守的卫兵。

城墙数丈高,显得人就像蚂蚁般渺小。

瓦罐儿心情激切,吹着口哨,就连步子都不由得轻快了,好多次,他都想打开这个乌木食盒,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凉丝丝的,又沉甸甸的,不会是银子吧。

得有多少?五十?二百?

瓦罐儿打了下自己的手,忍住,千万忍住,不能看,更不能偷!是呢,裴肆死前给了他五百多两银票,夏爷爷觉得他办差当力,又赏了他五十两现银。他现在也算个小富豪了,眼皮子不该这么浅,应当多替自己的将来筹谋筹谋。

他不日就要做直殿监的总管,相信有夏爷爷的提携,他很快就能当驭戎监的提督!

记得当初他被裴肆在雪天里罚跪,怨恨的同时,又十分不理解,便问李福:“凭什么干爷您在太后跟前侍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只得个慈宁宫总管,而他裴肆也是您带出来的干儿子,却爬的这样高?”

干爷暧昧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因为裴肆比他们多了一样东西。

现在他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棒槌!

原来,裴肆竟是个真男人,假太监!

瓦罐儿抿唇笑,摸了下自己的侧脸,裴肆是靠出卖男色稳固地位的,他长得不丑,自然也能卖。

可是给谁卖呢?

裴肆卖给了先帝的女人,那么他就卖给当今陛下的!

瓦罐儿认认真真地盘算着,贵妃长得美,想必伺候她会很开心,可这女人眼睛长到了头顶,压根看不起奴才,现在又不得陛下的宠爱,完完全全一冷灶……对,还是皇后比较好。

皇后虽丑些,但胜在脾气好啊,而且他能确定,皇后对他也是有意思的,上次他打翻了香炉,香灰把皇后的手烫了,皇后非但没责怪他,还用帕子遮挡住伤处,笑着叫他别害怕,没什么大事。

对!

皇后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帮他!

瓦罐儿心里当即定下个“伟大”的目标:拿下皇后!

他甚至还想到数年以后的事,等皇后诞下皇儿,那现在的陛下就没用啦,让赵宗吉去当太上皇,干脆死掉算了。他辅佐小皇子登基,说不准,将来小皇子还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干爷哩!

瓦罐儿浮想联翩,脸红绯绯,学着裴肆往日的架势,板起脸,扬手抽空气嘴巴子,瞪起眼骂人:

“李福,你见到本提督,为何不行礼?”

“下作东西,谁让你在慈宁宫喧哗吵闹的,把油缸顶头上,给本督跪到天亮!”

瓦罐儿被自己逗笑了,忽然发现街上的人像看傻子似的看他。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抬头挺胸,一脸冷漠地进天然居里去了。

天然居是长安城里最豪华的酒楼,三层楼,像个圆环似的围起来。

酒楼里热闹极了,天南海北的饭菜都能吃到,这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边塞的贩夫走卒、海外金发碧眼的游学者,都能见到。

瓦罐儿提着食盒,径直朝三层最里头那间名唤“八仙过海”的雅间走去。他整了整衣衫,摆起架子,敲了下门,推门而入,把眼瞧去,邵俞此时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

“竟是你?!”邵俞对瓦罐儿的到来,很是意外,惊得站了起来。

“怎么不能是我。”瓦罐儿反手关上门,上下打量邵俞,这位昔日的公主府大总管穿着松绿团花纹长袍,头上戴着顶毡帽,印堂发黑,一脸的忧心忡忡。

瓦罐儿含笑,装模作样地给邵俞打了个千儿,揶揄道:“邵总管万安,您最近忙什么哩?公主府还修不修花园子了?您老平日里出入前呼后拥的,今儿怎地落单了?”

邵俞拳头握紧,没发火,对瓦罐儿的到来惊诧不已:“你不是李福的干儿子吗?裴肆那杂种好厉害,竟连你都能拉拢到!”邵俞眼睛发红,显然是过于担忧熬出来的,他扫了圈四周,“为什么只来了你一个小孩子?他们呢?你叫他们出来和我说话。”

“我一个对付你就够了。”瓦罐儿显然不满邵俞轻视他,慢悠悠地走过来,将食盒放在圆桌上,翘起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斯条慢理道:“坐下聊聊吧,邵总管。”

邵俞瞪了眼瓦罐儿,一把打开食盒。

顿时,邵俞惊呼了声,目眦欲裂,双手把住食盒,眼泪止不住地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他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瓦罐儿瞄了眼食盒,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大跳。

这里头,这里头竟装了一只女子的左脚,还有个小孩儿的右手,那个右手的手背有块特殊的青色胎记,手脚显然是刚砍下不久,断口处还红艳艳的,为了确保新鲜,食盒里装满了冰块。

瓦罐儿就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胃里剧烈翻滚,特别想吐,手抖得拿不稳杯子,怨不得夏爷爷不让他看,原来,原来这么可怕!

邵俞冲过来,一把揪住瓦罐儿的衣襟,像头失控了的野兽般低吼:“他们把我嫂子和小侄儿藏哪儿了,有什么冲我来,让我做什么只管说,孩子和女人是无辜的!”

瓦罐儿惊魂未定,他咬了下舌尖,逼自己冷静下来,今儿这宗差事,他必须完满地给夏爷爷做好。

瓦罐儿轻拍了拍邵俞的手,“总管怎么这么沉不住性子,别闹了,坐,坐下咱们慢慢说。”

邵俞松开瓦罐儿,牙齿都要咬碎了:“你说!”

瓦罐儿从怀里掏出封用火漆封好的信,交给邵俞,傲慢道:“我家主子让你看看,说你看完后就知道了。”

邵俞抢走信,手忙脚乱地拆开,越看脸色越差,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盯着食盒,面如死灰。

“看完了?”瓦罐儿从邵俞手里抽走信,揉成团,扔进燃得正旺的火盆里,他识字不多,看着纸团上的墨字被烧成灰,像灰蝴蝶似的上下翻飞……

瓦罐儿手伸在盆上烤,依照夏爷爷教的,淡淡笑道:“想必邵总管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顾寡嫂和两个侄儿的性命,自己拿着钱逃出京,但恕兄弟提醒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权,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的人都会追杀到你。到时候,你们邵家可就灭门了。”

“不用说了,我做!”邵俞似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道。

“早说不就完了。”瓦罐儿翻了个白眼,抓起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他壮起胆子,将食盒盖好,拎着往出走,出门的时候特意停了下,笑眯眯地回头,“酒不错,我会代你向你嫂子和侄儿问好,再见。”

……

大抵喝了酒,瓦罐儿也不害怕了,甚至将食盒挎在臂弯,步履轻盈地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