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裴掌印,你是阉人么? :

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愿差点死在这个夜里。

雨似乎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敲在院中枯萎的凤尾竹上。

屋里足足摆了五个炭盆,丫鬟玉兰热的鼻头冒汗,时不时地用袖子去擦额头,她小心翼翼地往前看去。

公主此时已经换了寝衣,鹌鹑似的蜷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厚被子,仍冷的瑟瑟发抖。

玉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公主,不禁感慨,她可真美啊,浓黑的湿发披散着,有一缕贴在白润的侧脸上,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怜惜。

“殿下,您忍着些,奴婢给您抹点药膏。”

玉兰从小瓷罐里抠出来些,往女人的脚背上的鞭伤处抹,果然,她疼得往后缩了些。玉兰忙笑着安慰:“伤看着鲜红吓人,但其实并不重,掌印早让太医配了上好的伤药,掺进润肤膏子里,又用玫瑰花油中和了气味,抹在身上既能治伤,又能润泽肌肤,保管两三日就好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春愿低下头,淡漠道。

这时,裴肆从二楼下来了,他已经换了衣裳,里头穿着玉色中衣,身上披了件棉袍,湿发用檀木簪绾在头顶,眼里没了戏谑和疯狂,面色冷峻,身上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个驭戎监提督。

“行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裴肆打发走玉兰。

他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果然瞧见她身子猛地哆嗦了下,紧紧地裹住被子,眸中透着过度的惊恐,害怕的都泛起泪花了,却抿住唇不肯哭。

裴肆双臂环抱在胸前,他静静地坐着,盯着她脚腕上的银链子出神,忽然问:

“你就那么厌恨我,宁愿自尽,也不愿回头看我一眼?”

春愿低下头。

她真的想反问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很恶毒?

快算了。

裴肆现在满腔怨恨,出手狠辣,丝毫不留半点余地,他如果能意识到自己行事恶毒,那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了。

“哎。”

裴肆见她不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把腿伸过来,我给你上药。”他拿起旁边小凳上放的药膏,身子略往前凑,要去给她的脚背抹药。

春愿倒吸了口冷气,立马把脚藏进被子里,她不愿被他碰。

裴肆赌气似的,冷着脸,一把抓住她的脚腕,把她的腿扯出来,同时挑衅般瞪向她,似乎在说,我就这样干了,你能怎样?

春愿知道自己落入他手里,若是再挣扎,估计又得挨一顿鞭子。

她凄然一笑,眼泪啪嗒掉落。

“你那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

裴肆有些不满。

他从袖中掏出条素白帕子,蘸了点药膏,均匀地往她脚上抹,并轻轻地朝着伤处吹气,时不时观察着她的一丝一毫表情。

她眼神空洞,似乎已经麻木了,又或者懒得反抗了。

裴肆莞尔,垂眸瞧去,她的脚很小,还没他的手掌大,指甲是淡粉色的,脚背上的青色血脉清晰可见……他丢开帕子,用指尖往开涂抹药膏。从前伺候老婆子沐浴泡脚,他心里再抵触厌恶,可也得装出仰慕的样子,还得急不可耐地去吻那双臭脚。

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是喜欢的女人的脚,他很高兴。

春愿只觉得生无可恋,忽然开口:“你把我交给陛下吧,也算立了大功。”

裴肆一愣,抬眸看了眼她,默默地给她小腿上抹药,“怎么,你不管唐慎钰的死活了?”

春愿望着床顶,“与其这样被囚,禁羞辱,还不如来个痛快,我真的受不了你了。慎钰是秦王之后,想必宗吉再厌恶他,也会把他当成质子关押起来。至于我,宗吉若是念点姐弟情分,兴许留我一命,若是恨我……”

春愿抹去眼泪,苦笑,“我骗了他,不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得受着。届时,我会把所有的罪扛下,告诉宗吉,是我事先得知朝廷的人来寻找公主,于是杀了小姐,冒充她,企图谋取荣华富贵……”

裴肆心里有些慌了,他知道自己行事可能有点过分了,他想给她道个歉,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裴肆乱的很,手上功夫却一直很稳,慢慢地给她的伤处抹药按摩,冷笑:“陛下现在忙着和秦王打仗,你若有点良心,就别给他添乱了,还嫌他不够烦么。”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春愿看他那样子,隐约明白了点东西。

从踏入长安,接触裴肆后,她一直认为此人阴狠狡诈,之前奉承她,是为了讨好宗吉,而接近她,是为了从她身上探寻蛛丝马迹,然后对付首辅一党。包括现在,他折磨她,她也认为是他在报复,故意羞辱。

鬼使神差,春愿看向那个人,冷不丁问了句:“喂,你是不是真的喜欢……”

她不敢再问了。

“哦。”

裴肆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嘲一笑。

他望向她,目光炽热,期待地问:“我今晚能不能留下……”

“不能。”

春愿毫不犹豫地拒绝。

裴肆早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失落不已,此刻满腔子的气和恨,却不敢再发了。索性心一横,什么都不管了,将棉袍脱下,扔到不远处的扶手椅上。他上床,躺在外侧,胳膊将春愿往倒按,惜字如金,“睡,我累了。”

春愿往开推他的胳膊,就在两人拉扯间,她忽然看见裴肆的衣襟敞开些许。

他皮肤挺白的,是练武之人,平日穿衣瘦,但人其实蛮健硕的,宽肩窄腰,身形和慎钰有几分相似,肩头黑乎乎的,似乎,似乎像是……

“你看什么?”裴肆发现女人不对劲,警惕地问。

春愿头又开始疼了,拳头锤了两下,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脑中竟冒出个无比恐怖的猜测。

“你肩膀上是什么?”

“啊?”裴肆假装听不懂,却下意识合住自己的襟口,心里明明慌了,却故作暧昧地去摸春愿的脸,嘲讽了句:“怎么,你要投怀送抱么?”

春愿忍着恶心躲开,不依不饶地追问:“是蛇纹身么?”

“啊?”裴肆佯装一头雾水,不屑嗤笑:“湖水把你眼睛泡花了吧。”

春愿现在完全乱了。

之前她猜测是那两个侍卫,可现在……她记得那天在兴庆殿,万首辅当着众人的面验明了裴肆正身,他确确实实是个太监,而且从这几天的接触中,他也非常忌讳别人说他阉人。

那怎么回事?

春愿简直头痛欲裂,记忆碎片似乎快要拼起来了,她之所以确信那晚上和慎钰在一起,就是因为隐约间看见那个男人肩头有个黑色獠牙蟒蛇纹身……

春愿此时口干舌燥,她忽然扑向裴肆,想要扒开他的中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