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无名女尸-

遇见桥花之前,沐煦从未想过反抗父亲。

从小到大,他总是事事都遵循父亲的要求来。

渴望离开,却又不敢离开。

懦弱,胆小,犹豫。

可桥花让他见识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活法。她艳丽,洒脱,永远生机勃勃,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孤苦,却始终没有被打趴下,反而越挫越勇。她不在乎外界的流言和眼光,没有人能够操控她,击垮她。勇敢,坦荡,只为自己而活。

“连三十岁的我都还对未来抱有希望,敢于为了远大理想而前进,十八岁的你为什么不可以?”

她笑靥如花,让怯懦的他生出无尽勇气。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要做雪粒镇的小少爷,他要走出去,走到桥花身边,与她一起走向更远更广阔的天地。

他要堂堂正正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不在乎她比他大了多少岁,不在乎她身上有多少故事或传言,他喜欢她,全世界只喜欢她。

她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

一定也是最后一个。

桥花。

他的支柱,他的救赎,他的良药。

可是当他背着沐山偷偷收拾好行李,来到批发部投奔桥花时,这个允诺要带他一起走的女人,忽然就变了脸。

她不再冲他微笑,不再温柔招呼他,甚至不再正眼瞧他。

沐煦攥住她的胳膊:“为什么?”

桥花的眼神像在注视一个陌生人:“我只是随口说着玩而已,谁知道你当真了。”

“不。”沐煦脸色惨白,用力抱住她,“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桥花面无表情:“小朋友,你太天真了,居然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一个坏女人的诺言,生活没那么简单的,我不是慈善家,没有义务帮你脱离苦海。之所以和你来往,只是我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何必这么认真?”

沐煦死死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谎话?”

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桥花推开他:“滚。”

沐煦重新抱上去:“我不。”

桥花将他推出店里,反锁上门。

沐煦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夜,执拗倔强。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桥花望着这个苍白憔悴的少年,又一次心软了。

她以为只要放放狠话就能成功赶走他,却没想到他会对她如此执着。

桥花叹了口气,打开门,将他拉到屋里坐下,给他端来一碗白粥和几个烧麦。

沐煦笑起来,吃得狼吞虎咽。

待他吃完,桥花开口:“沐煦,你爸来找过我了。”

沐煦顿时明白一切:“所以你才会赶我走?”

桥花点头:“沐老板砸烂了我的货物,让我损失了不少钱,如果我继续和你来往,他是不会放过我的,说不定整个店都会被搞垮。沐煦,我是一个生意人,赚钱才是我的最大目标,我不能给自己的人生安插一个定时炸弹。昨天,我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毫无缘由地说一些难听话赶你走,这一点是我错了,现在,我会认认真真把你当成一个大人看待,心平气和地好好告诉你,我不能留你在店里上班,也不能带你远走高飞,现在我还离不开分贝县,还要靠这间批发部赚钱。对不起……我没有能力帮助你。”

沐煦沉默着,眼神在恍惚中失了焦。

桥花继续说着:“我不该随随便便对你做出承诺,让你产生虚妄的希望,其实我连罩住自己都稍嫌费劲,怎么能那么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罩得住你呢?实在是有够愚蠢。你父亲虽然脾气暴躁,可他有一点说得很对,我比你大了十二岁,是一个阅历远在你之上的大人,我应该约束好自己的行为,而不是仗着自己见识比你多,误导你对我产生一些暧昧不明的感情。”

“不是误导。”沐煦打断她,哑着嗓子道,“我喜欢你,这不是误导。”

他终于开口向她告白。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告白。

可桥花苦笑:“所以呢?你能说服得了你父亲吗?你敢告诉他,你喜欢我,你想同我在一起,你想离开雪粒镇吗?即便你敢,可你父亲会允许这一切发生吗?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就算再愤怒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可我不一样,如果他发起狠来,被恶整、报复、教训的那个倒霉蛋必定是我。我早已不是会把爱情视作生命的烂漫少女,而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权衡利弊的商人,你觉得我自私也好,势利也好,可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我不能,也不愿为了你去冒险。”

“我会保护你的。”沐煦声音发颤,“桥花,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不会让父亲伤害你分毫。”

桥花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应当先保护好自己。虽然我帮不了你,可你自己不能放弃自己,要一点一点学着摆脱你父亲的束缚,用正确的方式捍卫自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沐煦眼圈泛红:“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桥花移开目光,不敢与他直视:“我不可能跟一个会拖累自己的人在一起。”

沐煦盯着那张美丽的脸。

她看上去冷静而又理智。

理智到残忍。

理智到令他心如刀绞。

“好的,我知道了。”

沐煦缓缓起身,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

桥花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端起他刚才用过的碗筷,拿去水池边清洗。

洗着洗着,她慢慢弓下了背,脑袋深深垂下去,长发遮住她的脸,肩膀发出细微的轻颤。

“桥老板,有新货吗?”

门口传来熟客的声音。

桥花挺直腰板,擦干手上的水,转过身,脸上笑容明媚:“来啦!”

人生,就是独自咽下悲苦,藏起情绪,假装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

反正已经从小装到大了。

那之后,桥花连续半个月都没有见到沐煦。当她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少年已经彻底放弃她时,忽然在半夜两点接到了沐山打来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带着愤怒和恨意:“桥花,立刻来一趟雪粒镇,沐煦要见你!”

桥花预感到不妙,正常情况下沐山绝不可能允许她和沐煦见面,除非沐煦出事了。

“小煦怎么了!?”她着急道。

“他割腕了。”沐山声冷刺骨。

天旋地转。

桥花以最快的速度下床穿衣,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开上运货的卡车直奔雪粒镇。

一路上眼泪都在遮挡她的视线,她抬手用力擦去,又立刻渗出新的,汹涌不止。

沐山将桥花约去了镇上的小树林。如果被邻居瞧见一个狐狸精般的城里女人半夜进了他们家的门,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夜间树林里最为隐蔽,不会被人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