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一大早,楚沅跟聂思然步态悠闲的走出宅院。

两人容貌并未伪装,先是去桥边摊贩那儿吃了两碗馄饨,又去书铺和瓷器铺逛半天,待到日上三竿时,两人来到一间酒肆,点了清酒和小菜,坐在窗边欣赏风景。

“咱们今晚住外面?”聂思然把玩着桌上的茶具摆件,目光从窗外转向对面的楚沅。

楚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闻言莞尔,“嗯,楚国主的人跟踪我们一上午,迟迟不敢动手,他们这般无用,咱们只好主动点,给他们制造机会。”

聂思然笑起来,“咱俩自投罗网,楚国主该高兴才是。”

酒食上桌后,楚沅将竹筷递给他,“爹已查明江箫体内蛊虫,是专门针对江氏男子可孕的特殊体质研制,蛊虫只能在江氏族人的体内存活,他下了这么大的血本,盯江氏多年,这笔账必须好好清算。”

“这样也好,只是宅子那边现在也不安全,王爷可有别的打算?”聂思然压低声音问道。

楚沅:“王爷跟族长商议过,他们已经选好新的落脚点,今日便会动身。”

两人闲聊间吃完酒菜,随即又去茶楼里听了一下午说书,待彤云挂满天际时,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一家旅店。

负责盯梢的人立即将情况回禀,很快,旅店四周隐秘处都布满了身手敏捷的暗卫。

戌时三刻,夜深人静的大街上闪过黑影,银白的剑在月光下泛起冰冷的光泽。

二十余人如鬼魅般涌向一处,瞬息间将旅店层层包围。

五名黑衣人翻身上了二楼屋顶,砖瓦被轻挪开一条缝隙,细竹管悄悄伸进去,黑衣人朝里面吹了口气,屏息观察了一阵,待确认房中人已睡熟后,五人瞬间破窗而入,毫不费力地将人制住。

“统领,人已抓到。”

为首的黑衣人警惕的望向四周,接着一抬手,“撤!”

黑衣人扛着昏迷的两人快速隐入黑暗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藏匿的暗卫也分为两拨,一人回去复命,其余六名暗卫紧跟上前面的黑衣人,保持着绝佳的安全距离。

夜幕之下,皇宫如同盘虬的巨龙,沉默而威严。

幽深寂静的殿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斑驳发烂的大门被推开,发出滞哑难听的声响,风声嘶厉,这座尘封已久的宫殿,在漆黑的夜色中更显破败荒凉,还散发着一股腐朽溃烂之味。

楚国主掩鼻站在门口,他抓过一旁低着头的侍卫统领,说话时腮肉不自觉抖动,“里面当真是楚沅那贱种?”

侍卫的脑袋垂的更低,“回国主,是的,一起抓来的还有聂俦温的长孙。”

“你们都在门口守着,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准进来。”楚国主丢开手,转身要去拿太监手里的灯笼。

一袭黑袍的柳明月快步上前,先一步将灯笼接过,他抬起头,瘦削脸上笑容无害,“在下陪国主一同进去吧,聂思然刁滑至极,心思莫测,国主一人进去,在下实在是担忧国主的安危。”

楚国主眯着眼打量他,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扭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好啊,念在你一片赤忱的份上,准你进来。”

柳明月感激道:“多谢国主。”

柳明月上前一步,亲自提着灯笼为他照路,又贴心的拂袖挡去灰尘,随即弓着腰,恭恭敬敬的请他入殿。

楚国主心急如焚,他顾不得四周悬挂的蛛网缠住头发和衣裳,急匆匆的往内殿走去。

柳明月紧随其后,殿内只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楚国主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的楚沅。

他大步走过去,盯着那张脸瞧了又瞧,脸上肥肉不正常的抖动起来,眼里像烧着似的。

聂思然最先醒过来,睁开眼之际,面前站着柳明月。

“好久不见,聂大公子。”柳明月居高临下看着被绑缚在圈椅上的聂思然,黑袍笼罩他大半张脸,灯火明灭,神色莫测。

聂思然目光淡定,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圈周围,随后他眉头微皱,淡声质问,“阿沅呢?”

柳明月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他翘起二郎腿,举止间没有半分往日世家子弟的风范。

“他在废后宫殿里,楚国主命我将你带出来,省得坏了他的好事。”

“什么好事?”

柳明月微顿,他抬眸冷笑,“聂大公子还是多关心自己吧,临死之前,聂大公子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聂思然状似惊讶,“你要杀我?”

“你与黎王勾结,害我柳氏全族,今日便用你的血,祭奠柳氏亡魂。”

聂思然挣了挣手腕处的绳索,勒的太紧,腕间都破了皮,他道:“相识一场,聂某奉劝柳公子一句话,现在跑的话,估计还来得及出城。”

“跑?”柳明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咬着牙一步步迫近,俯下身时面容被烛火一印,伥鬼似的惨淡,“想必黎王如今已经在楚国布下天罗地网,一旦我离开皇宫,只有死路一条。”

“你躲在皇宫,也未必安全。”

柳明月不想听。

聂思然再次开腔:“柳家之难实乃咎由自取,你为柳氏鸣不平,可曾想过柳氏这些年做过多少恶,又害死过多少人?”

“柳家簪缨世胄,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柳家,为了族人,为了柳家,做出一些牺牲又有何错!”

那些因柳家而无辜枉死的人,被柳家残害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在他口中却是蝼蚁之命,不值一提。

“能成为豪右大族,谁不是踏着尸山火海走过来的?是,聂家清高,看不上吾等行径,可你们又高尚到哪里去?还不是对着黎王屈膝迎奉,如蝇逐臭。”

聂思然见他皂白不分,兰艾同焚,与他本就无甚交集,眼下虽颇多感慨,但也无意再多劝解。

他往后一靠,潇笑道:“柳公子好本事,几番颠沛逃亡,先后勾结六国,搅得陆国和六国不得安宁,如今六国气数已尽,这结局可还让柳公子满意?”

柳明月沉默不语,此话无疑戳中他的痛脚,他恨不得与陆容淮拼个你死我活,又怎愿见他山河一统,万世独尊。

他握紧拳,径自走向一旁的屏风后,等他再次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木桶。

聂思然鼻尖微动,他看向那只木桶,“桐油?”

柳明月拿起壶瓢,闻言快意畅然的笑起来,“是啊,这是我精心为聂公子准备的,待会儿浇了油,再轻轻割开公子的手腕跟喉咙,火舌‘呲’地窜起,鲜血喷涌而出,那场面,一定很美。”



“……你好变态。”

柳明月的面部有瞬间扭曲,他将壶瓢用力摔出,砸到聂思然脚边,“你有什么资格置喙我!有朝一日聂家被灭族,等你也成为丧家之犬,就知道如今我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