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被表舅训斥的姜杭一跑出来, 便向外头的大人告状,“表舅好凶,他会欺负姨母。”

“姨姨去帮我姨母好不好?”

彻夜奔波的杨宜只觉自己倒霉, 为摊上这样的不靠谱且神神叨叨的恩主。

她摸了摸小孩的头,“不会的, 裴主君挺照顾你姨母的。”

小孩并不相信,他拽住大人的衣袖, 往屋子那边扯, “可是他真的好凶, 你去帮帮我姨母。等我母亲来了, 我就告诉她,她会嘉奖你。”

“就他那脾气,我进去也没办法。只会把他弄得更生气、更凶,对你姨母反而没好处。”

杨宜将小孩抱起,放到马车上,“你自己乖乖进去坐下, 等会你姨母就会出来了。”

小孩年纪虽小, 但也不算好糊弄,“如果他欺负姨母怎么办?要是让母亲知道我没保护姨母, 她会骂我的。”

杨宜叹了口气,挑起车帘推他进去, “那就别让你母亲知道。我不说你不说, 不传出去就行。”

山间穿林而来的风寒气重。

尽管披着防寒的披风, 杨宜还是被冻得不得不原地踱步,并且频繁搓手才能弄出些温度来。

谁家主君做成她这样?

杨宜想骂几句裴岫解气。但又警戒自己身份有别, 那是恩主。不能骂。

再又一次转身后,她看到小屋终于走出人来。

先出来的是姜郡君, 紧随其后的是裴主君。

杨宜立刻迎上前去,待到距离拉近,看清两人的状态后。

禽兽。

这个词差点脱口而出。

清丽端庄的贵女,如今眼眶红肿,唇瓣血色晕染,颈侧还有青红的牙印。

没人知道他们在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此,杨宜找到了宽慰自己的对象。

比起周司簿,她还挺幸运。

解开披风,杨宜将它披到姜郡君身上。

见对方抬眼,她只能勉强解释,“山里怪冷的哈。”

杨宜默默理披风的领口,想尽量将对方颈侧的咬痕遮住。

待会回去的路上如果碰见熟人,万一再打上照面,真是不敢想象。

她再度同情了把周司簿。

这叫什么事儿哟。

眼见姜郡君撩起裙摆就要上马车,受到裴主君眼神警告的杨宜认命地开口劝阻,“这辆车小呢,姜郡君不如去和裴主君共乘?那边舒服些。”

可对方拒绝的态度极为冷漠,“我不去。”

她已经开口劝过,别的也没办法。

杨宜向盯着这边的裴主君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姜郡君的状态很差。

甚至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杨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面色苍白,神情凄惶。

“郡君睡会儿吧,事情都结束了。姜主君已经在来的路上,她会为您做主。”

姜佩兮抬眼看杨宜,扯了扯唇角,只露出一抹戚然的笑。

“等回府邸后,就请大夫来给您诊脉,再开些安神的汤药。”

“不用,我回去睡会就行。”

“可您的面色很差。”

姜佩兮摇头,“没事。”

脆弱却倔强的贵女。

只有周司簿能劝动她。杨宜想。

她们不再说话。

待到马车于若谷院停下,天已经大亮。

杨宜先把姜杭抱下,再扶贵女下马车。

搀扶时,杨宜碰到姜郡君的手。

很冰,手心却潮湿。

“郡君,您是不是觉得冷?”

姜佩兮迷糊地看向对方,“还好。”

“叫大夫来给您看看吧。折腾这么一夜,您应该是吹风受了寒,现在发起了热。”

迟缓理解杨宜所说内容后,姜佩兮才注意到自己已明显头重脚轻的症状,“好。有劳你。”

杨宜扶她往住处去。

走到半途,她们听到有人喊“姜杭”。

姜佩兮低头看跟在身边的小外甥,“回去吧,你父亲来接你了。”

姜杭抬头看姨母,伸手拽她的衣袖,“我可以跟着姨母吗?”

“不可以。”她说。

遭到拒绝的孩子委屈低头,最终不情愿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回去休息的路很难走到头,姜佩兮听到有人喊自己。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

是阿姐。

她形色匆匆,刚迈进院门。身后是无人照看的白马。

姜琼华与沈议在路途中相见。

站在父亲身边的姜杭喊“母亲”,她却只是应声,并不正眼看他。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久未相见的妹妹身上。

然而当距离拉近,足够她看清妹妹唇上的痕迹后,姜琼华顿住脚。

她回头看沈议。担忧成为怒火的燃料。

去而复返,姜琼华走向丈夫,还没站稳就挥手往他脸上打去,“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廉耻?”

斥骂在空寂宁静的院子里炸响,也像匕首刺入姜佩兮敏感内疚的心。

“你骂谁呢?”

姜琼华回头看妹妹,她面色几近苍白。

“你想骂我,直接骂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她们已久未相见。

难得重逢却剑拔弩张。

姜琼华不禁冷笑,“好,那我就问你,你的礼仪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你如今这番作态,真是让江陵蒙羞。”

姜佩兮身体发颤,哽咽的鼻音很重。却把性子里的倔贯彻到底,她推开扶着自己的杨宜。

“我的教养?我的教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样、我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

“你!”

姜琼华被妹妹气得一口气哽到心口,“我管不了你?你姓姜,我是姜氏的主君,我还不能管你了?”

尽管眼泪已完全糊住视线,心口泛起阵阵绞痛,但姜佩兮不肯输气势。

“你有什么脸管我?你都把我卖给周氏了,你凭什么还管我?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这句把姜琼华顶得发蒙。

“你真是长本事了。”她呢喃自语。

在放狠话上,这对亲姐妹有着近乎如出一辙的脾性,“你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以后就别回江陵。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

“早就没了。”

姜佩兮毫不犹豫地接过话,“你以为我还稀罕回去?”

“坏阿姐,你最讨厌了。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她一边哭,一边放下伤害的狠话,“破江陵,等我死后,我就是葬在荒山野岭,就是坟头长满野草没人管。”

“我也不稀罕回你的破地方。”

话越说越狠,路越堵越死。

杨宜伸手去拉对方,试着劝她,“郡君别说这样的气话。”

“就要说。”

她哭得咳起来,可却仍犟着,半点不肯服输,“我说的不是气话。我生前不回江陵,死后也是。”

姜佩兮看向站在庭院里的姐姐。

模糊的视野里,她穿着与自己相似的制服。她们各自的袍服上,有着一模一样的雪青玉琼花。

那是她的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