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想见的人,总有办法见不到的。

一月中,斯微装备齐全,独自开启北疆之旅。她没有做太详细的行程计划,只简单订好了几个主要停留点上的酒店,租了辆车便开始随性游玩。

在乌市吃了三天,各式样做法的牛羊肉吃到上火,斯微掐着自己肚子上那一层小赘肉,收拾东西开去了将军山。

她滑雪技术不错,买了联票本打算自己玩两天,然而第一天下缆车,看见粉紫色晚霞下一个教练耐心地给小朋友穿雪板,眼镜摘起到额上,露出硬朗干净的一张脸,笑起来有点孩子气。

当下改了主意,跑回售票处,买了两天的新手体验课。

斯微从前很不喜欢那种年华易逝的叙事,学生时代学诗词就烦那些悲挽韶华的一唱三叹,长大了更讨厌社交媒体上煞有介事地讨论“25 岁是个坎”、“30 岁是个坎”、“35 岁是个坎”。

人生不过百年,隔三差五就是坎。

又不是个搓衣板。

她从前也不觉得年龄的增长会带来什么负面的变化。相反,她太喜欢长大,太渴望做成年人,18 岁之后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比前一天更好。

但一些微小的改变就出现在这一年。

三十岁的实感对斯微来说不是外表或身体的变化,而是 crush 次数的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去一年工作太多,斯微忙里抽闲的几次约会中,下头的频率比心动高太多。从前自诩心态开放审美多元,阳光开朗头脑简单的体育生谈过,热爱文学一句话拐三个弯的中文系学长谈过,淡漠理智的高岭之花也谈过,总之各有各好,美美与共。

现在却变得极吹毛求疵,约会中看见蓄胡子的,觉得不干净,下头;遇上拍电影的,觉得话多,下头;连安安静静的小男生,她都觉得扭捏,没意思。一年下来,居然没有一瞬心动。

因此,眼前雪山上的一点怦然,显得尤其珍贵。

斯微目标明确地走到排队等待的队伍里,隔着滑雪镜,有恃无恐地打量那穿灰蓝色滑雪服的男人。

滑雪场上多的是花里胡哨的亮色装备,这人身形极好,个高腿长,穿素淡暗色也掩不住的鹤立鸡群。

非假日,雪场人不算多,天漂亮得像《爱乐之城》里的背景,斯微很久没有这样好的心情,就这么悠哉地坐在长椅上欣赏那个漂亮男人温柔耐心地教小朋友滑雪,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小姐,你是买了体验课吗?”

一回头,等待区里排队的人不知怎么只剩两三个,一个十分魁梧的黑衣教练喊她——

“来吧,到你了。”

斯微一愣,往另一边指,“我排的是这……”

“那是儿童组啊!”黑衣教练走过来,看一眼她手机里的票证,“你买的是成人票,我这儿!排错了,来来来!”

斯微:“……”

那边的漂亮男人已经结束课程,小朋友被等在一边的妈妈接走,他也摘了眼镜和帽子,微微喘着气往缆车站走。

斯微满脸黑线,然而面前的栏杆和身上的厚重雪服削弱了她跑过去问人要微信的动力。她有点累,居然在犹豫。

“快下班了哦,你不学吗?”黑衣教练催促的声音传来。

眼看那漂亮男人要上缆车,斯微回头看了眼黑衣教练,“不用了,您下班吧!”然后噌地起身,连走带滑地飞速绕过栏杆。

“你好!能加个微信吗?”她一鼓作气,开门见山。

漂亮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愣了一下。

斯微摘下雪镜,笑得大方灿烂,“不知道您教不教儿童组之外的初学者,我很想学。”

都是成年人,谁不懂谁,她刚才那行云流水溜过来的架势可不像初学者。男人笑出声:“我每周五教成人组。”

斯微心叹不巧,离周五还有四天,她可不要在将军山浪费整整四天。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点头笑道:“好呀,那加个微信?我提前跟您约时间。”

男人欣然拿出手机,又笑她:“能别一直‘您’么,怪瘆人的。”

“好。”斯微展颜,“那请问……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么?有点饿。”

男人扬眉,“跟我走?”

斯微弯腰利落地解了左脚上的板,先他一步坐上缆车,“劳驾咯。”

游客中心的热汤面味道一般,然而同行的人算得上“秀色可餐”。更难得的是,他话很少,斯微找的话题都和滑雪相关,他作为专业教练却全无卖弄,只诚恳简单地回答斯微提出的问题。

两碗汤面见底,他起身给她倒大麦茶,斯微目光记录下这赏心悦目的背影,心中满是愉悦,兼有点微小的遗憾。刚刚聊天时他说,他明后两天休假,要回乌市的家里。而她刚从乌市出来,下一站是喀纳斯。

多少有点不巧。

之后能不能再碰上,就看缘分了。

有那么一瞬间,斯微想过,是不是不应该浪费这个夜晚。其实真要做什么的话,你情我愿,顺理成章。

但她很快否定这个念头,她一向不喜欢那种方式。不太安全。

她喝一口温热的大麦茶,热汤面的那点腻被很好地中和掉。男人笑着问:“真的不去乌市?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马场。”

斯微摇头,“我从乌市来的。”

“好吧,”男人了然,“下一站喀纳斯还是禾木?”

“先喀纳斯,后禾木。”

“禾木有一家很不错的羊肉馆子,不过做得最好吃的是海鲜炒饭。不知道你会不会碰上。”

“碰上了拍照给你。”斯微笑盈盈。

饭后两人告别,谁都没再多说什么。斯微回酒店睡了踏实一觉。

从将军山离开,斯微往喀纳斯去。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在禾木歇下,定了当地牧民的小木屋。

返程机票定在除夕前一天,这之前所有的时间她都可以浪费在这个被大雪覆盖的安静村落里。

斯微最早是在初中知道禾木这个地方,午休时大家传阅一本共同买的地理杂志,封面上的照片拍得像北欧童话一样恢弘唯美。

这次真的来了,雪景很美,白桦林沉默屹立,图瓦人的木屋风情十足,雪中行进的牧马沉静温柔。斯微拍了很多照,挑几张发给雪场认识的那男人,总能收到及时的回复,两人保持联络,但谁也没有说太过火的话。彼此心知肚明的是,他们的关系还很淡,是否有进一步的可能,要看缘分是否让他们再见一面。

斯微因此对他更多了一重好印象。

在禾木的前两天,斯微看了日落,骑了马,和同样独自出行的女生一起玩了泼水成冰,甚至在白桦林遇见了一只可爱的红狐狸,却总觉得一切都比期待中差了那么一点儿。

她把这种落差归结于自己在漫长期待中的意识美化,没有吹毛求疵,“到此一游”地打过卡之后,就懒散地躺进自己的小木屋里,睡觉、看剧、和陌生但迅速熟悉起来的女生交换给彼此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