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只有你了◎

天色渐晚, 风吹湖面,水波如星光不住闪烁。

林温温斜靠在窗后,面色少见的添了几分沉凝, 视线时不时便落在楼下石廊上。

珍珠在一旁炙肉, 肉已经将盘子放满,也不见林温温过来动筷子。

“三娘?”这是珍珠已经第四次唤她, 林温温才恍惚回神。

“都这个时辰了,三娘肚子不饿么?”珍珠将放凉的肉重新搁在架子上,把刚炙熟的又给她放进盘中。

林温温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端起盘子,一片肉就嚼了好半晌。

珍珠叹气,便是不问也知她为何如此, 今日可是宁轩与林清清大婚的日子,她家三娘那样喜欢宁轩, 如今却被人囚于此地, 家不能回,心爱的人也成了别人的夫婿,便是前些日子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想明白了,可真的到这一日,她心里肯定还是会难受的。

珍珠温言劝她, 怕她垮着张脸, 被顾诚因回来瞧见, 心里该不是滋味了。

林温温心绪如翻江倒海,却不是因为宁轩和林清清的婚事,她努力匀了几个呼吸, 似是有意让门外的仆从听一样, 故意没压声音, 对珍珠道:“我早就放下了,他如今是我姐夫,我也是诚心祝福他和我二姊的。”

珍珠愕然蹙眉,总觉得今日的林温温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再想开口,手腕却被林温温轻轻按住,“你不必劝我了,我真的没事的,我就是……就是有些想子回了……”

珍珠更觉疑惑,她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林温温在顾诚因面前的乖顺,多少也是装出来的,却没想到当着她的面,林温温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林温温望着珍珠的眼神,有片刻复杂,她又在珍珠手腕不重不轻捏了一下,朝门的方向看。

珍珠顿时反应过来,林温温是害怕隔墙有耳,可能让她害怕到连小声暗示一下都不敢,那得是多么重要又危险的事啊。

珍珠明显神色开始慌乱,林温温也不平静,却好似一夜长大了许多,她拍拍珍珠的手,强挤出一个笑容,“这鱼淡了,再多撒些胡料吧。”

越是未知,越是恐惧。

与头一次炙肉时的热闹相比,这一次屋中出奇的沉默,那准备的两大碗肉,只吃了半碗,两人便吃不下去了。

夜色彻底暗下,顾诚因还未回来。

屋内炙肉的味道都已散去,林温温洗jsg漱完,坐在妆台前,珍珠在给她用花露和发油整理头发,眸光扫过面脂时,又提起那晚的事。

“其实……郎君待娘子不错的,”珍珠一边说,一边看着镜中林温温的神情,“那日奴婢以为郎君要水是想做那些事,可他最后只是帮娘子洗漱,还帮娘子涂抹面脂,这样的夫君……其实很难得了……”

珍珠也估算着顾诚因快要回来,她不知林温温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慌张地不得了,生怕林温温想不开,又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便只能这样试着提醒她。

“嗯,我知道的,子回对我很好。”林温温像是在背书一样,脱口而出,她说完,也看向镜中的珍珠,见她一脸不安的模样,便知幸好没有告诉她。

深吸一口气,林温温故作惆怅地道:“他怎么还不回来呢,我都困了……”

正说着,门外便有仆从行礼的声音。

珍珠小手一抖,发油差点落地,林温温的神情也明显紧绷起来。

门开,墨色身影出现在镜中,腰间的银云荷包,也随之闪出一道细细的亮光。

“子回,你可回来了。”

林温温声音甜美软糯,听着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可当她在镜中与顾诚因眸光相触时,下意识就握紧了拳头,指甲也控制不住掐了起来。

“我来。”顾诚因上前,站到了林温温身后,从珍珠手中接过发油后,便让她合门退下。

屋内很快恢复安静,林温温手心已生出一片冷汗,她视线一直盯着顾诚因看,顾诚因却未曾看她,只专心帮她梳理墨发。

“怎、怎么这么晚回来?”林温温一开口,嗓子有些发干。

顾诚因神情未变,道:“多了些应酬。”

正月一过便要关试,若无意外,顾诚因定能顺利入仕,今日宁家喜宴,到场的自然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免不了要与顾诚因攀谈。

林温温咬住唇,刚想开口询问,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如此反复多次,顾诚因终是抬了眼皮,朝镜中看去。

他将手落在林温温肩头,力道不重也不轻,“日后都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

“好。”林温温弯唇,将手轻覆在顾诚因的手背上。

顾诚因的手很冰,与那结了冰的湖面一样,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而林温温太过紧张,忘记擦掉手心冷汗,便湿漉漉的去碰了他的手。

一时间,两人神色皆是一怔。

“你、你去火墙那边暖暖身吧。”林温温连忙要将手放下,却被顾诚因反手又给紧紧握住。

“你呢,怎么手心这样湿热?”顾诚因语气平淡,似还带着关心。

林温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我在屋里待久了,有些闷热。”

“正好,我很冷。”顾诚因一手将她小手紧紧握在掌中,一手将发油搁在妆台上,往里面滴了几滴花露,再将染了花香的发油,抹在林温温手心中。

林温温还当顾诚因是想去火墙那边,所以让她自己抹发油,可手中被填满了发油之后,顾诚因却还未松开她。

“怎么会冷呢,我记得你带了大氅的。”林温温疑惑,顾诚因来去都有马车,青才应会给他备手炉,还有那厚实的大氅,不该冷成这样的。

是啊,他的确不该这样冷的。

可当他看到林二爷腰间的香囊时,心头那好不容易燃起的温软,瞬间便被寒冰浇熄。

那香囊是用青色锦布缝制的,上面绣着银色祥云,那祥云的模样与他腰间荷包上的一模一样,便是不去细看,也知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诚因怒极反笑。

怪不得她绣得那样着急。

怪不得她要他穿一席墨色衣袍。

怪不得她不让他早些回来。

怪不得系好荷包后,她会主动来亲他。

怪不得她这段时间会乖顺到如此地步。

原来这一切……还是假的。

顾诚因将手用力压在荷包上,任她当时系得再紧,还是被他一把扯进了掌中。

他上前朝林二爷拱手,问他三娘身子如何,随垂眸望着腰间的香囊,又问他这香囊怎地这般精致。

林二爷爱惜地抚着香囊,道:“这是三娘特地绣给我的,这图样看着好看,针法却是复杂着呢,是她娘从小就教给她的。”

心中那最后那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熄灭,顾诚因弯了唇角,他的三娘果真是心思细腻,竟险些又被她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