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四十一天

两日后, 云衔宗,剑阁阁主继任大典。

巍峨肃穆的三层高塔前,无数环绕周围的剑灵聚集在一处, 化作峥嵘朝天的深红色巨剑, 悬浮于剑阁的镞状顶端,在清晨日轮的冉冉初升中, 映放出堪比青阳万丈的辉煌璀芒。

而让人无法直视的璀芒之下, 游闻羽衣深衣, 负玉冠, 云水为底, 浩然金纹, 袍裾逶迤在层层台阶之上,一步一步走向象征着剑阁核心的九方铸剑鼎所在。

他用灵力凝结出本命灵剑悲无,另手并起二指,按在嗡嗡鸣的剑锋上方一抹到底, 再将沾染血液的灵剑笔直插入烧到滚烫的九方铸剑鼎中, 霎时间鲜血遇到至阳之力,化作袅袅白烟升入天地。

荡钟声起,万剑随之应和轰响。

九方铸剑鼎上纹路俱亮, 伴随着一阵气贯云霄的鸟鸣, 庞然的毕方鸟灵出现在游闻羽身后。

锵——

锵——

锵——

它一共叫了三声, 每一声都让竖插在方鼎中央的悲无剑经受一重真火淬炼。

如此三次之后, 比方鸟逐渐缩小, 身化澄明之火, 融入剑体的每一寸脉络。

“礼成——”

秉礼长老梅临浑厚的宣告声响彻在每一位观礼之人的耳畔。

而后游闻羽将滚烫的悲无剑举起, 面孔丝毫没有露出被至阳灵气烧灼的痛苦。

他仰起面孔,以剑指天, 高声道:“以剑入道,诛奸邪,灭不平,悯庇八方!”

“以剑入道,诛奸邪,灭不平,悯庇八方!”

“以剑入道,诛奸邪,灭不平,悯庇八方!”

……

许娇河代表与剑阁息息相关的怀渊峰之主的身份,站在明澹的斜后方,同他一起观礼。

在山呼海叹的声响中,她的心跳重如擂鼓,目光却不敢落在游闻羽身上。

而许娇河左手边落后半步的位置,从欲海匆匆赶来的执法长老薛从节正负手而立。

火光燃烧在他黢黑的瞳孔中,那种无与伦比的欣慰和自豪感真实可见。

世上已然失去了站在峰顶、半步成圣的纪若昙,好在他还有一个矫矫不群的徒弟。

这老倔驴虽然专与自己过不去,但对于云衔宗的真心,却是世所共鉴。

许娇河收起略微复杂的心绪,趁着众人停止高喊,屏住呼吸,皆在注视游闻羽以剑阁阁主的身份重新开启万剑阵的一刻,悄悄侧过头去,向通身着浅色的人群中的唯一一抹深色望去。

青年的眉目深邃,玄底红梅的衣袍,与火光呼应出一缕惊心动魄的艳丽。

他目不斜视,注视着剑灵汇聚的塔顶,眸色如同无星无月的黑夜,远离世间的悲怒欢喜。

……太像了,仿佛纪若昙活了过来,亲自将手中的权柄交付到游闻羽的掌心。

许娇河想着,下意识将手指搭在腰间绦带上,希望能从中感知到半分纪若昙的心情。

“祭剑礼成,告谢天地及宗中先灵——”

梅临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着边际的幻想,许娇河在纪云相注意到自己之前,及时将头转了回去。

作为云衔宗的一份子,她亦要随同游闻羽一起,朝天地和先灵长揖三礼。

明澹走上前去,站在游闻羽的旁边,带领空地上的云衔宗众行礼。

无人挡在许娇河身前,她的目光恰好与游闻羽望过来的视线对上。

一股说不清的尴尬叫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正思考着怎样才能不失礼地结束对视,而那头青年已经面色如常地移开了眼睛,恭恭敬敬朝着苍穹和厚土作揖到底。

……

因纪若昙殒身尚不足一月,云衔宗取消了典礼完成后的宴请。

众人纷纷离开剑阁,游闻羽亦进入阁中开始主持十年一度的剑阁弟子招选事宜。

许娇河没有灵力,坠在人群最后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怀渊峰。

只是脚步甫一踏在怀渊峰的土地之上,守门的弟子忙不迭地向她禀告道:“娇河君,如梦世来的云相公子正在濯尘主殿等候着您。”

“纪云相,他来干什么?”

“说是如梦世选定了他来分掌繁阁,今日来此,想与您商议下繁阁的一些要务。”

许娇河有些疑惑。

她早在前两日就交出了翡翠貔貅,怎的游闻羽没有告知如梦世,反倒叫纪云相来了自己这里。

疑惑归疑惑,纪云相代表着如梦世前来,她也不好拒绝与他相见。

她回头吩咐弟子:“去剑阁将观渺君请来。”

而后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又整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才带着女婢朝濯尘殿走去。

许娇河刻意走得很慢,希望赶在与纪云相碰面前,游闻羽就能及时出现将他领走。

可天不遂人愿,直到濯尘殿熟悉的轮廓落进她的眼底,前去剑阁的弟子依然没有现身的意思。

她只好勾起客套的笑容,与端坐在客座上的纪云相打招呼道:“小云,你怎么来了?”

许娇河记仇,又倚仗在自家地盘的优势,故意用甜腻腻的语气搭配亲昵的称呼来恶心纪云相。

果然,那品茶的青年冰雪雕刻的面孔上神态扭曲了一瞬。

“娇河君。”

纪云相放下茶盏,起身朝她抱拳行礼。

他的眼神透着寒气,仿佛许娇河再叫他一声,他就会一寸一寸将她嚼碎了咽下肚去。

许娇河瞧得心里直爽,那股对于同纪云相见面的抗拒也减弱了几分。

她提着裙摆,脚步向左移动了几寸,选在一个必定能碰到纪云相的位置,施施然走到他面前,衣袍似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手臂:“小云为何如此冷淡,莫非忘记了我们在如梦世时的亲戚之情?”

许娇河专挑纪云相的痛处往下戳,反反复复地欣赏着他一忍再忍的表情。

青年拧着眉,如同躲避脏物一样后撤半步:“娇河君自重。”

“自重?”许娇河略感好笑,她用目光捕捉着纪云相避开的眼睛,压低嗓音,呵气如兰地歪曲道,“小云觉得我哪里不曾自重?淫/者见/淫……莫非,是你脑海里在想些不自重的念头?”

"你!"

青年堪比霜雪的肌肤,又显出了许娇河曾经见到过的、明晰传递羞恼的薄绯。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又被许娇河柔弱无骨的指尖包裹。

她旁若无人地倚靠在纪云相身侧,一点一点,像他对待她时那样,将纪云相修长如玉的手指掰直。

涂成樱粉色的指甲每掰开一根手指,都猫挠似地滑过青年的掌心。

她的举动过分放肆,放肆到纪云相浑身僵硬,一时忘记了做出反抗,任凭许娇河将无礼进行到底。

观察着他呈现空白的表情,许娇河终于满意,她抽空拍了拍他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轻笑着提醒道:“不要生气,否则会坏了如梦世和云衔宗的结交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