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断头崖

郡府大堂上

钟逾额角的冷汗浸透了发根。

他不是害怕,他是紧张,他以往追随秦羽,作风也像秦羽沉稳厚重。实在不习惯萧暥这种以命搏命的赌徒做派。

雁门郡是雍州北面的门户,容不得他乱来。

钟逾慎重道,“扎木托彪悍凶狠,拥有部众几万人,手下精锐骑兵七千余,黑鹜崔平阴狠毒辣,用兵诡诈,陇上郡精骑亦有八千,恕我直言,我们的兵力胜其中一人都吃紧,何况两人?”

太过猖狂!

最后一句钟逾没有说出来。

萧暥点头道:“我们兵力只够应对一方。”

钟逾心中刚想总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就听萧暥静静道,“胜一人难,胜二人易。”

钟逾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旁边的魏瑄立即嗅到了一丝要搞事的气息。

随即就见萧暥的剑锋一挑,指向地图上一片河谷山地,问,“这地方可有名字?”

那是一片凸起的丘陵,在朝曲草场西边,谢映之在旁注了一行小字,却没有标注名称,想来极为偏僻。

钟逾道,“这地方在刚氐河谷,因为其中有一段山崖有豁口,当地人俗称那里叫断头崖。”

萧暥眸光一冷,“好名字。”

*** *** ***

拓尓图部的营地这会儿乱哄哄的。

士兵三五一群,坐在篝火边喝酒吃肉,大声喧哗。

不远处的火堆旁边有一个榆木条编的围笼,里面关着十七八个神色凄惶,衣冠不整的女子,都是这次从沮县、仓县抢来的。吃饱喝足的北狄士兵,走过围笼,看上哪个女子就拖出来扛走。

扎木托带着阿迦罗走向主帐,经过一个围笼时,洋洋得意道,“这些女人都是前几天打草谷时抓的,有几个长得还不错,世子若有瞧上眼的,待会儿就送到你大帐里。”

阿迦罗看都没看,“不必了,我们谈正事。”

扎木托怪笑了一声,“呵!我差点忘了,传闻世子不近女色,原来是真的。”

他这话一说旁边的拓尓图部头目们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草原上没有中原那么多礼义廉耻的束缚,更接近于野兽的本能,草原上的男人不近女色,这言外之意就是不行了。

“大哥,我们部不是有巫医嘛!”说话的是扎木托的弟弟丘谟,他个子不高,但一身肌肉块垒分明敦实健硕,站着犹如一座小铁塔,号称拓尔图部第一力士,能左右同时开弓。

邱谟说着就不怎么尊敬地抬起粗壮的手臂要搭在阿迦罗肩上,“库塔尔当巫医很多年了,本事不赖,让他开一剂药下去保准你如狼似虎重振雄风,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嗷的一声惨叫,脸上的肌肉跟着抽搐扭曲起来。

就见阿迦罗扣住他的一只粗壮的臂膀一折一翻,以一个最痛的姿势反扭在身后。

然后不紧不慢抬起腿用膝盖压着他的脑袋,琥珀色的眼中折射出野兽般的凶光,“你说我行不行?”

丘谟脸涨得面红耳赤地贴在泥地上,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气的份。

草原上向来崇尚强力和征服,周围的头领们顿时纷纷拍着胸脯,跟着大声呜呜嗷嗷狼嚎起来。

阿迦罗这才放开丘谟,不屑地眯起眼睛,沉声道,“美人我喜欢,但你们这里的我看不上,我要抢,就抢这全天下最美的人!”

天下最美的美人是什么模样?

扎木托有点好奇了。

阿迦罗被他这一问,脸上的凶煞之气顿时褪去了。

他凝神想了想,目光穿透黑夜的草场射向远方,“星辰相比都显得黯淡,月亮都失去光辉。”

扎木托啧了啧嘴,实在想象不出来这是怎么样的容貌。忽然对欺身贴上来的妖艳胡女完全丧失了兴趣。

他厌恶地挥挥手,“滚,都滚出去。”

然后他请阿迦罗坐下,“世子这次来是想拉我入伙?”

“你助我登上单于之位,统一十八部落,那么将来在新的十八部落的排位里,拓尓图部可以归入赤金部。”

扎木托眯起眼睛,这个诱惑很大啊。

想当年号称天狼王的草原最伟大的驹连单于率领十八部落横扫草原和大漠时,将草原最肥美的三处牧场分派给了功劳最大的三个部落,号称赤金三部,那牧场可是比朝曲草场大得多,牧场内不但有草场,还有河流湖泊,森林丘陵。

可是阿迦罗说的话能算数吗?

关于单于王庭最近的传闻,扎木托也是听到了不少。

单于和阿迦罗父子离心,单于对阿迦罗颇为猜忌,甚至最近还册封了第三子维丹,把手下的数百骁狼卫交给他。

扎木托虽然粗,但也不蠢,他看得出这王庭怕是有一场风雨。而在这个时候阿迦罗找上了他,这时间点很微妙。拓尓图部要不要趟这个浑水?是赌一把还是隔岸观火?

扎木托想了想,道,“这事关本部的未来,世子给我一天时间,明早会给世子答复。”

阿迦罗也没有指望他能立即回答,很干脆道,“好。”

说完带着几名骁狼卫就要出帐,就在这时,帐门呼地掀开,带进了一股帐外的冷风。

一名游骑哨探躬身进帐,“首领,前哨发现一支百余人的商队,正趁夜沿着刚氐河谷西去。”

“什么!”扎木托豁然站起来,眼睛放出绿光。

自从兰台之变后,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百余人的商队经过了。

这群商贾也是狡猾,看来打算趁着夜色偷偷地趟过刚氐河谷,借着河水涛涛的声音,掩盖行踪,悄悄前往西域。

这几天打草谷太过顺利,扎木托想都没想,大喝道,“点一千骑兵,跟我去刚氐河谷劫了他们!”

*** *** ***

月光照着森冷的河谷。

河谷两侧都是如斧劈般的断崖,断崖下是刚氐河的滚滚浊流,河水这会儿并不深,但是很急,翻腾汹涌。

一只商队悄无声息地沿着断崖下的河滩行走,涛涛水声掩盖了他们踩在碎石河滩上的脚步声,断崖的阴影很好地将他们隐入了黑暗中。

商队带头的是一个魁梧的汉子,骑着马上腰板笔挺,纵然是夜里行路,依旧精神抖擞。

他似乎以往没有走过这条线路,抬头仰望峭壁上射来的凄冷月光,塞外才有的苍凉让他漆黑的眼睛里凝起一丝孤勇的决心。

大漠孤烟,一出雁门郡,就是一条险途,打劫往来商贾的除了凶悍的北狄人,还有山贼、沙匪。走在这条路上的商贾都是拿命去搏这一点点的盈利。赌对了,赚的盆满钵满,赌错了,葬身戈壁尸骨无寻。

只是他没料到,他们早就被北狄人的探马游骑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