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入宫觐见

照理来说,朱祁钰刚刚醒过来,虽然精神头瞧着还不错,但是身子还虚着,不宜出门。

但是今时不同往常。

汪氏毕竟是王府正妃,就算再迟钝,此刻也看出来,朱祁钰是想借故进宫。

联想起刚刚成敬禀报的消息,汪氏心中颤了颤。

看来朝中必然发生了大变故,而且看自家王爷的神情,十有八九会波及到郕王府。

于是不再多言,赶忙下去准备车驾仪仗。

现在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不论如何,王爷的身子还很虚,衣裘围炉得备上,若是再受了风,寒症复发可了不得……

朱祁钰是临时出门,不讲太多的虚礼,不过半炷香的工夫,便已准备停当。

临出门时,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带上成敬,反而带上了兴安。

前世的时候,不论是成敬还是兴安都是他的心腹。

兴安自不必说,自幼随侍于他,最是忠心不过。

至于成敬,朱祁钰却有些拿不准。

因着他一直奉藩京师,故而郕王府中,一直建制都不算太全,除了长史司的仪铭之外,作为王府的侍读,成敬算是王府官当中品级最高的。

自入府以来,成敬便一直辅佐汪氏打理着王府的大小事务,办事十分妥帖。

正是因此,前世的他,十分信重成敬。

登基之后,便将其提拔为内官监掌印太监,负责后宫的大小事务。

成敬也不负所托,让后宫当中一直平安无事,没让他操心过。

照理来说,他不该怀疑什么。

但是无论是大梦一场,还是前世重生。

七年天子的点点滴滴,早已经将他这个懦弱平庸的郕王,磨炼成了一个心思深沉的帝王。

回首过往,埋在他心中最深的那根刺。

不外乎是直接导致自己撒手人寰的南宫复辟。

他崩逝之后,浑浑噩噩的游荡在宫城当中。

虽然意外知晓了不知多少宫廷密辛,但是对于这件事情的内情,却依旧瞧的不甚分明。

一则,此事策划之时,他还在位,大多准备自然是在宫外。

宫内知晓内情的,除了直接参与的曹吉祥,恐怕就只有孙太后和自家那位皇上哥哥本人。

二则,虽然南宫复辟十分成功,但兄弟阋墙,皇位相争,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

便是知道几分内情的,也不敢多言一字。

因此即便是朱祁钰自己,至今也不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具体是什么。

但是话说回来。

这世上之事,只要做了,便会留下痕迹。

他登基之后,后宫诸事皆委于成敬之手。

宫中几处紧要地方,也都是成敬举荐之人担当。

这其中,就包括南宫复辟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曹吉祥!

前世,成敬是在五年之后病逝。

并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南宫复辟和他有所牵连。

但是经过了南宫复辟的朱祁钰,却不得不多想一层。

一则,成敬并非一直随侍着他,而是开府后宫中选用而来。

彼时先皇崩逝,今上幼弱,操持这些事务的自然是天子生母,孙太后。

孙太后对他这个庶子,虽不甚上心,但也始终算不上友善。

二则,成敬并非自幼净身入宫,入宫前便是进士出身。

这一点,本是朱祁钰看重他的原因。

但是此刻想来。

成敬自幼读书,深受儒家影响,行事谦逊自矜。

那曹吉祥却不通文墨,最喜逢迎之事。

按理来说,曹吉祥应是成敬最瞧不上的那类人。

可当初,却是成敬举荐的他。

这其中蹊跷之处,细细想来,定不简单。

只可惜,前世的朱祁钰,因着得位不正,一心将精力扑在国政之上,希望这样来取得朝野百姓的认可。

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却不甚在意。

现在想来,若是他当时多留心几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相比之下,兴安虽然因为年轻,有些莽撞,但是胜在忠心可靠。

……

这次进宫,名义上还是去探望吴贤妃。

吴贤妃是朱祁钰的生母,原先居于永寿宫。

先皇崩逝之后,除了育有两位公主的废后胡氏,及各育有一名皇子的贵妃孙氏,贤妃吴氏,其他嫔妃尽皆殉葬。

今上继位之后,孙氏被尊为太后,居于慈宁宫,吴氏仍为贤妃,但迁居到了较为偏僻的景阳宫。

景阳宫位于宫城的东北角,和位于东南方的慈宁宫相隔甚远。

想来,是这孙太后也懒得多和吴氏打交道。

宫城共有四处大门,可供出入,分别是午门,东华门,玄武门和西华门。

当然,这四处大门并非可以随意出入的。

午门又称五凤楼,位于正南方,乃是宫城正门,两侧有两个小门,分别称为左顺门,右顺门,是朝会之时,大臣入见奏事之用。

玄武门位于正北方,接连后宫,用作宫中贵人召见命妇,贵女入宫之用,平时也作内监,工匠等人等出入。

剩下的两座大门,则是供大臣出入的。

一般来说,若是天子或太子日常召见大臣,也是从东华门或西华门出入。

朱祁钰虽是觐见贤妃,但是他是外臣,也需从东华门入。

郕王府距离宫城不算很远,马车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东华门。

他乘的是马车,此刻掀开帘子往外瞧,却见守卫的确森严了许多。

宫门处,从里到外,至少有十三四个侍卫值守着。

宫墙外头,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朱祁钰扫了一眼,还在里头见着了几个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小校。

宫中不许驰马,不过作为皇帝唯一的弟弟,朱祁钰被赐有肩舆,只需到了宫城外,换乘便是。

他身子还虚着,便没有下车,只遣了兴安下去递牌子,传肩舆过来。

不过等了一会,肩舆没来,倒是来了个熟人。

“下官见过郕王爷,请王爷安。”

来人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身材高大,国字脸,脸色略带阴沉,带着假笑拱了拱手,算作行了个礼。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朱祁钰目光凛了凛,开口道:“有劳马指挥使,本王大病方愈,受不得风,便不回礼了。”

“咳咳,前些日子,本王因伤寒在府中修养,叫宫中母妃甚是忧心,今儿刚好了些,便递了牌子,想进宫瞧瞧母妃,叫她老人家安心,不想竟惊动了马指挥使。”

现下天色已经蒙蒙亮起,雨也停的差不多了。

朱祁钰掀开帘子,刚说了两句话,被冷风一吹,不由得咳嗽起来。

不管他那是大梦一场,还是前世今生,总归有些事情是不会错的。